《关注丛书·失独:中国家庭之痛》:
天空的东边,朝霞如血。街道的中央,人影幢幢,你来我往。
张晔与同伴一前一后、一路说笑地朝学校的方向驶去。行至离家不远的拐弯处,一辆面包车突然如脱缰的野马从侧面疾驰而来,两名如花少女还来不及躲闪,便先后被撞倒在地,血溅街头。
这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血色早晨。两名少女的青春热血染红了北京的街头。这骇人的血色透过氤氲朦胧的晨色,与天边的如血朝霞渐渐融成一体。天地间顿时红成一片,空气中霎时间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各种路过的机动车不约而同“呜呜”地发出凄然的哀鸣。
在两名少女的出事地点——北京南郊南苑机场附近的那条依旧昏暗的小街上,过往的路人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惊呆了。人们纷纷停止赶路,有的惊呼,有的哭喊,有的观望,有的则焦急地张罗着打110报警。
肇事司机经过一夜的疲劳驾驶,困顿麻木的神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震醒了。面对众人的围困和指责,他别无选择地在好心人的督促和协助下,将两名鲜血淋漓的少女匆匆地送到附近的七一一医院。
父亲张立军是在女儿被送到七一一医院抢救之后才得到消息的。
事实上,女儿出事的地点距离自己的家门口也就几百米远,可张立军和妻子王俊玲对此一无所知。女儿离开家门之后,张立军便上班去了,妻子刘俊玲下岗在家。张立军大约是在八九点钟的时候才得知女儿出事的消息。当他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才想起早上刚上班时,有一位同事说起早晨距家门口不远处发生的那起车祸。但那时候晨色微曦,那位同事并未看清被撞者。张立军也没太在意,就如报纸和电视新闻上时常报道的车祸新闻一样,听起来虽然令人伤心,但毕竟与己无关。可能每个人都会觉得,那样的不幸事件离自己毕竟很远很远。而现在,张立军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种以往看似遥远的不幸已经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当他的另一位同事、好友马秀魁将消息告诉他时,张立军心一沉,忽然间便有一种不祥之兆。
其实,马秀魁在将这一不幸消息告诉张立军的时候,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作为张立军多年来最好的同事和朋友,马秀魁知道张立军患有心脏病,经不起外来的严重刺激。所以,马秀魁搜索着适当的词句,尽量地轻描淡写。
“立军,听说你女儿让车给撞了,咱们赶快去医院看看吧。”张立军隐隐约约感觉到大祸临头,但同时还心存侥幸。他想:不见得会那么严重吧?张立军是被马秀魁架着走进医院的。一路上尽管他尽量往好处想,但仍然感觉到内心发慌,两腿发软,以至于无力爬医院的楼梯。马秀魁架着张立军坐上了电梯,到了医院的急救室。妻子刘俊玲这时候已先他一步赶来了,是街坊告诉她的消息。
情况比张立军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张晔出事至今虽然已经过去好多年,但张立军的另一位同事和好友余小云在向我描述车祸的惨状时,我仍感到毛骨悚然:“这孩子满脸是血,脑浆汩汩地往外淌。我一看都傻眼了。立军的同事、好友几乎都赶到医院来了,见这阵势都纷纷恳求医生,说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孩子救下来!”同事和好友都没敢让张立军夫妇进急救用的隔离室,怕他俩受不了。
直到医生让看拍出来的X光片子,张立军夫妇才知道女儿已经在病危状态。医生尽可能平静又明白无误地说:“张晔的生命最多能维持三天。”但夫妇俩仍声泪俱下地恳求医生全力抢救,说哪怕是个植物人也要留下,因为张哗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啊!这个已经长到17岁的“唯一”如果都没了,自己这一辈子还会有什么指望呢?七一一医院的医生是善良而负责任的。这所远离闹市、位于京城南郊、平时并不为京城多数人所知道的医院,无论是普通护士、医生,还是科室主任乃至院里的领导,都对张晔这朵行将凋谢的少女之花以及她的父母投以深深的同情,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进行全力抢救呢?手术与护理在这所医院紧张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医护人员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人道主义精神,全力投入到对张哗的救护行动中。
一天、两天、三天……张晔的生命之火在风雨飘摇中顽强地燃烧着,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满怀希望地祈祷着这赢弱的生命之火能持续下去,期待着这无限宝贵的青春生命能在医护人员的精心呵护下发生奇迹重获新生,这种祈祷与期待一直进行了九天。
当第九天的如血朝霞照常映现蓝天的时候,张晔这盏燃烧了17年265天的生命之火,还是无情地、令人痛惜地彻底熄灭了。
与张晔一同被撞倒的那位同学却很幸运,虽然留下终生残疾,但毕竟保住了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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