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广收妖的团队组织是一支以朝廷为招牌的军事家族单位,它有别于陈靖姑的亲属和拟亲属组织。以福建移民族群为象征的陈靖姑团体,其核心/外围基本上由道姑、命官、亲族、盟友/神界、官府、朝廷构成。以北方移民族群为象征的杨文广团体,其核心/外围基本上由命官、道姑、家族、部属/军队、朝廷构成。以本土化原住民族群为象征的杨精义团体,其核心/外围基本上由父亲、嗣子、姻亲/官府、神界构成。
在福建移民族群看来,具有进攻能力和生殖繁衍能力的道姑女神才是由游民变为殖民的实质性需要,而道姑和命官的联姻可以维持和巩固殖民,所以构成核心的核心;亲族的力量还是太小,盟友就被看作不可缺少的合作者了。道姑以神界为自己的依靠力量,又不满于神界;官府和朝廷只是她的效力对象和合作者。这是陈靖姑团体“核心/外围”结构形成的理由。
北方移民族群以命官为主神,体现它的正宗和天命。但命官不能完全适应新的生存环境,他必须主要依靠当地与他联姻的道姑。命官(杨文广)与道姑(刘风香)的联姻基本上暗示着官方势力和某种地方势力的联合,体现门户观念的地方变迁。这种地方势力总是处于配角地位却发挥着主要作用。因为它只涉及攻击力,不涉及生殖力,所以福建流传的杨文广故事是命官与道士的合作。攻击力的重视体现族群居留的短期心态,生殖力的重视体现族群居留的长远打算,这是温州南北移民族群迁徙心态的根本区别。“南行而北顾”是中国历代移民的总体心态。直接来到温州的北方族群本身就有暂避偏安的心理,两晋南朝士族和两宋贵族无不把温州当作避难所,甚至战国时败于楚而流散的越国贵族也是如此。扎根的意念不深,广结盟友的意愿就不强,所以这一团体就以家族和部属为依靠,相对自闭又颇富势力,以皇权和兵权为武器,扮演着征服者、仲裁者和救世主的角色。闽人徙温总是追求协调地生存,而北人徙温则要求主导地生存。六朝的王谢士族移民、两宋皇族贵戚官僚文人移民、明代的军戍卫所移民都扮演着主导者的角色。
相对于陈靖姑团体和杨文广团体,杨精义团体的力量就薄弱得多。即使有官府和神界的支持,这种支持相对于其他团体也是很有限度的,所以他不得不首鼠两端于陈靖姑团体和杨文广团体。由于自身的孤弱无助,他首先团结的力量是姻亲。温州的宗族血脉相对松散,它没有福建宗族那种明晰的血缘性,但有区域认同的地缘性。所以在生活的层面上姻亲关系胜于兄弟关系,在荣誉的层面上兄弟关系胜于姻亲关系。相对于生命个体,在温州姻缘、血缘、地缘一般呈现这样的关系:姻缘主财富生产和人口生产,血缘主财富消耗和地缘势力,地缘主姻缘选择和财富保障。杨精义由于姻缘的成功,取得了财富生产和人口生产的巨大满足,然后跳出低层次的血缘和地缘循环,成就为一类成功英雄。温州一般乡村都具备宗祠和庙宇,宗祠总是男性的圣所,提升家族的荣耀,庙宇往往是女性的圣所,寄托生活的苦难。这也是人地紧张关系中姻缘在历时性上消失于血缘的体现。上面提到的杨府爷显圣故事,其根本意义是家族的地位和荣耀。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