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欧克肖特的声音(节选)
不探明一个人的风格,就会错过其言行四分之三的意义。
--欧克肖特,《学与教》(VLL,56)
迈克尔·欧克肖特于1990年12月18日去世。在随后而来的讣告悼文中,欧克肖特获得了对其学术生涯最好的评价。伦敦《泰晤士报》(The Times)称"欧克肖特是20世纪少数几位杰出的政治哲学家之一"。《卫报》(Guardian)的评价更高,称他"或许是本世纪最有原创性的学院派政治哲学家"。《独立报》(Independent)随声附和,宣称欧克肖特"为本世纪所形成的保守主义政治做出了最有说服力和最为深刻的哲学辩护"。《每日电讯报》(Daily Telegraph)直截了当地称欧克肖特"是自密尔,甚至伯克以降盎格鲁-萨克逊传统中最伟大的政治哲学家"。这样的评价--对于一个在生前常被贬斥为犬儒的反动分子和"保守派名流"(Tory Dandy)的思想家来说--已经不算坏了。
在多塞特海岸边,那个欧克肖特度过了生命最后20年的小村子里,各种感人至深的悼文着实让村民们感到惊讶。他们所认识的欧克肖特仅仅是一个快乐的、多少有些遁世的人,就其实际年龄而言显得相当年轻,与他的艺术家妻子一起,居住在镇郊一栋简陋的采石工的村舍内。没人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的哲学家。面对前来参加葬礼的数十人,一名多少有些困惑的乡村牧师宣告:"看来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曾生活在我们中间。" 这句墓志铭非常符合欧克肖特传奇般的自我埋没。在他去世后,几乎所有的追忆文章都谈到了他的谦逊,他毫无矫饰的平易低调。他回避了各种公共荣誉,甚至拒绝了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授予的名誉勋爵(Companion of Honour)称号。据说,当披头士乐队获得"大英帝国勋章"(MBE)时,欧克肖特曾讽刺性地评论道:"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荣誉给了那些对之渴望的人们。"
最后这句评论流露出欧克肖特最为突出的学识特性之一:他的破除偶像品质(iconoclasm)。与他的同代人以赛亚·伯林(Isaiah Berlin)爵士不同,欧克肖特从未成为英国思想的或者政治的"国教"的一部分。实际上,他的大部分生涯都用于嘲弄它。诺埃尔·安南(Noel Annan)恰当地将欧克肖特--与伊夫林·沃(Evelyn Waugh)和弗兰克·利维斯(F. R. Leavis)一起--归入成长于两次大战之间那一代英国知识分子2当中伟大的"离经叛道者"(deviants)之列,这些人"否定了(我们时代的)几乎所有信仰和前提"。 在1920年代和1930年代,欧克肖特拒绝社会科学中占支配地位的实证主义,抵制分析哲学的浪潮。"二战"之后,他批判集体主义以及中央社会规划,这种规划不仅是艾德礼(Attlee)政策的标志,也是(如麦克米伦[Macmillan]这样的)保守派的政策标志。最后,欧克肖特在其整个生涯中都矢志不移地抗拒那种将知识政治化的强大倾向,反对那种声称历史与哲学应当关切、介入以及服务于实践的喋喋不休的主张。恰恰是由于欧克肖特--借用尼采的说法--是"不合时宜的",他才会在今天仍然对我们保持着影响。
迈克尔·约瑟夫·欧克肖特(Michael Joseph Oakeshott)1901年12月11日生于肯特郡的谢费尔德(Chelesfield),卒于1990年12月18日(如前文所述)。从生卒年代来看,他出生于维多利亚女皇去世的那一年,死于柏林墙倒塌的后一年,也就是随后苏联解体的前一年。他的一生实际上经历了20世纪所有重大的事件:两次世界大战、法西斯主义的兴衰、冷战、共产主义的兴衰,当然还有不列颠持续的衰落,从世界头号强国变成一个勉强二流的国家。这是一个被死亡和毁灭所造就的世纪,是最黑暗的世纪。但正因如此,20世纪并非完全疏离于政治哲学家。正如欧克肖特曾指出的那样:"政治哲学家的特征就是对人类处境抱以幽暗的态度:他们在黑暗中应对。"(HCA,6)
尽管如此,欧克肖特的早年似乎还是快乐的岁月。他的父亲,一位税务局公职人员,是一名费边派的社会主义者。但这似乎没对年轻的欧克肖特产生什么影响,无论是正面的影响还是相反地让他对此有所抵触。据欧克肖特自己说,他父亲"从不在家谈政治",他"向来不是一个属于'党'的人","他对文学的兴趣向来强于对政治的兴趣"。 欧克肖特与许多他同代的杰出作家与知识分子不同,他没有进入最好的公立学校,而是就读于哈普敦的一所实行进步教育法的男女同校的学校:圣乔治学院(St. George's School)。像伊顿公学(Eton)那样的学校,由于军队般的严格管理,崇尚比赛,使很多欧克肖特的同代人难以忍受。而欧克肖特在圣乔治学院的经历使他免受这些苦恼。这所学校鼓励学生进行真正的智识探索,并培养他们对美和道德的感受性。欧克肖特对此有过亲切的回忆,说这所学校是3"一个被厚厚的、坚固的篱笆围起来的地方,篱笆之内是一个召唤各种活动和趣味的世界……这里有许多笑声和乐趣,也有许多认真严肃的事物"。
1920年,欧克肖特进入剑桥大学冈维尔与凯斯(Gonville and Caius)学院。当时还没有独立的政治科学系,他选了历史学学士学位考试的政治科学科目。1922年和1923年,他分别在这个考试的两个部分获得一等荣誉。在完成了学士学位考试之后,欧克肖特前往德国,于1923年至1924年间在马堡和图宾根学习神学,很可能在1925年又去了一次。这使得人们推测,他可能听过海德格尔的课,当时海德格尔在马堡教书。但至少在欧克肖特自己的写作中,没有多少证据表明,他曾经听过海德格尔讲课,或如果他听了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 在欧克肖特已发表的作品中只有两处对海德格尔的援引:OHC, 26; and OH, 20。有一本未标注日期的笔记本,似乎出自欧克肖特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日子。其中有一些笔记论及《存在与时间》(Being and Time),关注海德格尔涉及"当下此在"中的那种"活着的过去"的历史观。(BLPES File 3/5)1925年,凭着一篇(如今已不复存在的)学位论文,欧克肖特获得了冈维尔与凯斯学院的一项基金资助,这使他能留在这个学院里做研究工作,并最终在此执教。
……
展开
——《独立评论》(The independent institution)
★在20世纪将自己的智力用于政治哲学的思想家中,迈克尔·欧克肖特是最令人着迷、最有特色的。他还是一位独特的散文大师,无疑是本世纪甚至任何时代用英语写作政治哲学的人中文笔最为优雅的作家。
——迈克尔·莱斯诺夫(Michael Lessnoff),著有《二十世纪的政治哲学家》《社会契约论》
★在现有的关于迈克尔·欧克肖特的综合性研究中,本书是最好的一部。保罗·佛朗哥的论述具有权威性,源自他对其主题的长期研究而达致的通晓熟稔。
——史蒂文·史密斯(Steven B.Smith),著有《斯宾诺莎的生命之书》《解读列奥·施特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