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对“舶来品”颇感兴趣。桥牌是舶来品,是一种高雅的智力游戏,桥牌之戏是当时大学生酷爱的娱乐活动之一。茶舍里的小方桌很适合四个人围坐打桥牌,两开间的铺面,往往在同一时间摆开了好几个桥牌的战场。现代打桥牌用汉语叫牌,那时习惯用英语叫牌。下午或傍晚,假如你在云大东门外闲逛,老远即可听见“onespade”、“twodiamond”的声浪,可算是四十年代末和五十年代初青云街的一大特色。街西头忽高忽低的洋叫牌声,同街东头震耳欲聋的滇剧锣鼓声,一洋一土,遥相呼应,形成了很有趣的文化反差。
青云街西头的茶舍,是校园的扩展和课堂的延伸。校园中和课堂里看到有趣的事,听到新颖的理论和知识,往往在茶舍里交流或讨论。刘文典先生讲解温(庭筠)、李(商隐)诗时,用浓重的徽南口音,畅论诗词同“观世音菩萨”的关系。“观世”,观人观世也,写诗,首先要观人观世,了解人生和世界的意义。“音”,声韵音律也,诗作,应当强调音韵声律的抑扬顿挫,讲求语言的节奏美感。“菩萨”,觉有情也,诗人必须有激情,情感应丰富,从一事一物中,均能感受到其中有情致。总之,诗词离不开人世、声律和感情。课后我与几个同学就在茶舍里一边品茗,一边评论“观世音菩萨”。叔雅(刘文典字叔雅)先生讲课,有一“绝技”,坐在课桌后的藤圈椅上,右手持粉笔,面对学生,在身后的黑板上书写温李诗,这一“绝技”,也是我们在茶舍中啧啧先赞叹的资料。刘尧民先生简朴的书斋里,他将自己的著作《词与音乐》送给我,并让我看他年轻时手书的诗稿。据说“五四”前后,尧民先生是“会泽四才子”之一,他的诗风受法国象征主义的影响。一人茶舍,我和同学立即谈起尧民先生的诗作和才情,兴之所至,还引出象征派诗人波德莱尔和梅特林克。我拜访过张若铭先生,谈起青年时代她在法国勤工俭学的情况,谈话间,她很推崇法国名作家纪德。由于她的推荐,我读了纪德的小说《牧歌交响乐》(又译为《田园交响乐》),感受极深,至今不忘。此后,在青云街的茶桌旁,纪德及其名作又成了我们偏爱的话题。大学生以茶舍为论坛,谈古论今。
天祥中学四八届的一伙老同学,后来分别考入云大的文学院、法学院、理学院、工学院、医学院和农学院。平时相遇的机会少了,校门口的茶舍是绝好的聚合地点。一见面,文法理工医农,无所不谈,各个学科领域的知识和见闻杂然并陈,互融互补。五华学院(1951年并人云南大学)和中法大学与青云街的西头相距不远,茶舍里各校的学生们错落入座,相互交谈。抗战后期和五十年代初期,青云街的茶舍成了当时文化信息的集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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