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至善集1(编辑卷)》:
我是给少年儿童编科普读物的,想谈两个问题,算不上什么经验,只是一些零星的想法。一个是趣味性的问题,一个是启发性的问题。
趣味从哪里来?我想,既然是科普读物,趣味应该主要从科学知识中去发掘。天地生,数理化,从宏观世界到微观世界,从应用技术到基础理论,有趣的问题俯拾皆是,都可以写成孩子们感到兴趣的科普读物。
就拿初等几何学来讲吧,这是一门十分严格的运用逻辑推理的学科,似乎没有什么趣味可言了。其实不然。周密的逻辑推理本身就是很有趣的,这且不去说他。为什么许多天体基本上是球形的?为什么人造地球卫星的轨道是椭圆形的?为什么蜂房是六角形的?为什么水面上的油滴是圆形的?为什么照相机的架子用三条腿?为什么打场用的石磙子一头大一头小?各方各面,跟几何学密切相关的有趣的问题,多得说也说不尽。几何学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就在于怎样去发掘。
并不是只有新奇的东西才能引起孩子们的兴趣。比如机器人吧,是个新东西,现在讲得很多了,说机器人能这样能那样,奇怪得了不得,这些当然也是知识。可是要深入一步,说一说机器人为什么能这样能那样,就会碰到“程序”呀,“指令”呀,“信息”呀,“贮存”呀,这一连串的拦路虎,要跟小读者一一讲清楚可就难了。难怪目前给孩子们讲机器人,大多编造一些离奇古怪的故事。我想,小读者如果看得多了,恐怕也会感到厌烦的。科学技术的最新发现最新发明,当然要让小读者知道,恐怕也只能讲到这么个程度。可是趣味总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不能让孩子们理解比较深,要使他们感到有趣就比较难。所以我想,给孩子们写科普读物,还是多写一些他们在生活和学习中常见的东西。这样做不但容易引起他们的兴趣,也是帮助他们学习好基础知识的需要,帮助他们养成爱科学、学科学、用科学的习惯的需要。
枯燥无味的科学读物诚然是有的,甚至还不少,这不是科学知识本身的罪过,只能怪我们这些人没把工作做好。不把科学知识中的趣味发掘出来,只是加一些“这是多么有趣呀”,“你一定感到十分惊奇”之类的话,是无济于事的;不讲科学本身的趣味,只套上一个有趣的故事,也无济于事。科学知识绝不是味道极苦的补药,非得裹上一层糖衣才能哄孩子们吞下去。这样糖衣药丸式的科普读物也是有的,故事编得的确能吸引小读者,可是一讲到科学知识,仍旧是干巴巴的叫小读者难以接受。他们看故事看得非常带劲,看到科学知识的部分却跳了过去,就像把糖衣吮了,发觉里面原来是苦的,只好把它吐掉:进行科普教育的目的仍旧没有达到。
我不是说科普读物不能采用故事的形式。只要有利于向孩子们进行科普教育,各种文学形式都可以采用,而且应该采用。形式总是为内容服务的,总得服从于内容。有人说科学文艺是科学和文艺的结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疑是对的。这种形式和内容的结合,应该非常自然,毫不勉强。不能因为写的是科学诗,讲的是科学,就可以没有一点儿诗味;反过来说,如果没能从科学知识中找着“包袱”,也就写不成像个样子的科学相声。别的文学形式也是这样,对科学知识没有比较深的解理,没有掌握必要的文学技巧,恐怕是不容易写好科学文艺的。
科普读物的目的既然是普及科学教育,我想,不管采用什么形式,包括各种科学文艺在内,知识一定要力求准确,判断一定要有根有据,推理一定要符合辩证法。以文害义总是不好的。总不能为了引起孩子们阅读的兴趣,就向他们传播一些错误的知识,传播那些不必根据事实、不必尊重客观规律的思想方法。在过去的年代里,主观主义干了不少违背科学的蠢事,使我们的国家吃了不少亏。我们决不能把孩子们再引入歧途,使四个现代化的实现再受到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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