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近代早期开始,随着对新的岛屿和大陆的发现,亚特兰蒂斯的故事一直吸引着人们巨大的好奇。历经数个世纪,有无数关于它所处地点的猜测,因为很多人都认为这不会仅仅是柏拉图的发明。亚特兰蒂斯并非我们的主题,所以我应该尽可能地简短,但我必须谈论它,因为它以某种方式构成了蒂迈欧关于宇宙创造的演讲的框架。想要重新发现亚特兰蒂斯的人会失望,因为我和其他人都认为,这确实是柏拉图自己的发明。有很好的理由可以支持这一假设:柏拉图本不应该花费那么多力气去解释梭伦(Solon)是如何从埃及听到这个故事,而柏拉图的祖先又是怎样从梭伦那知道的。柏拉图也不该花费那么多笔墨来讲述埃及的祭司是如何保存史前雅典的英雄事迹的。到底为什么是埃及?希腊人被埃及文化比自己的文化更为悠久的事实深深吸引,他们大大地高估了这段文明的时间,事实上埃及达到历史水平的文明仅仅是从公元前4000年开始的。希腊人十分清楚自己的文明相对来说还很年轻,因为他们知道洪水和其他的灾害摧毁了前代文明生活的痕迹。总之,古代和古典时代的希腊人居住在克诺索斯(Knossos)、皮罗斯(Py-los)、阿尔戈斯(Argos)以及其他荷马英雄时代的废墟之上。
因此,比起重新发现消逝的亚特兰蒂斯,更值得我们关注的是,为什么柏拉图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让听众相信这段史前历史是事实?为此,他让克里提亚不断地强调:梭伦,公元前6世纪初的伟大政治家,后来的民主思想之父,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因此,柏拉图不可能找到比梭伦更可靠的证人来确保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但是,既然史前的雅典和亚特兰蒂斯都毁灭了,为什么还要强调故事的真实性?因为传说在雅典获得胜利以后,这两座城市紧接着就都毁于地震、洪水和海啸,没人能幸免于难。灾害摧毁了阿提卡,并让亚特兰蒂斯岛沉人海底。克里提亚还提到祭司向梭伦展示的文字记载(23a、e;24d-e),在他的讲述中,他还宣称自己拥有梭伦记录下的文字(113b)。那么,为什么所有这些严肃的断言都要强调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呢?难道柏拉图认为自己的读者会相信它吗,或者会为了寻找这个故事的文字记载而调查他的家族档案?对我而言最合理的解释是,柏拉图想要让人们在字面意义上接受德性战胜罪恶的描述。他想要说服同时代人,因为曾经有这么一个拥有完美德性的城邦,那么至少证明这样的城邦是有可能存在的,即使是在9000年以前。
然而,这个解释没有告诉我们,柏拉图为什么要在《蒂迈欧》的开篇插入在下一篇对话里要探讨内容的预告。因为之前已经提到了,这个预告以及为其真实性所做的辩护占据了对话导论的大量篇幅(20d-26e)。考虑到它并不是蒂迈欧解释宇宙生成的引论,我们也许想要知道,是什么使得柏拉图在导论中给予亚特兰蒂斯的故事这样突出的地位。他是否将这个激动人心的故事预告当成了拴在棍子上的胡萝卜,诱使他的读者更乐意去阅读蒂迈欧那冗长而又困难的演讲?我们必须承认这段演讲难度很大。语言是困难的,对世界秩序的描述经常是难以理解的,特别是涉及数学的时候。此外,关于人类肉体本性的结构的细节描述冗长乏味。简而言之:研究导论之后的《蒂迈欧》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但是柏拉图从未在别处使用这种手段让困难的文本变得怡人。只须想想其他难读的晚期对话——如《巴门尼德》、《智者》(Sophist)、《政治家》或是《斐莱布》。因此给苦药包上“糖衣”的解释很可能是错误的。更好的解释是,柏拉图把对整个宇宙的描述看作是史前雅典和亚特兰蒂斯之间的冲突故事的合适导论,而其原因,我们要在随后的讲座中提及。
在我们结束以前,还要再对亚特兰蒂斯多说几句:在古代,没人相信曾经有这样一座岛屿。所有后来的资料都未曾提到过它,也没有哪个地理学家——比如曾前往西班牙的斯特拉波(Strabo)——觉得需要指出,柏拉图对那里曾经存在一个岛的假设必然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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