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清:施比受更有福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陶行知
我从没有想过我未来的心理学事业会延伸到教育领域。可是自从遇见了一个人,这一切都发生了。这个人就是陈明清,陈明清现在已经离开我们了,但她永远活在我心中。
轮椅上的天使
我原来是做个人咨询的,为了帮助更多的人我开始转向团体,因为它可以一次性让更多的人受益。这一时期,我开了工作坊,时不时也被邀请去做督导。后来,我开始做教育,把我的专业技术和经验分享给一些心理咨询师。
2009年我到山东济南主持本会团体心理咨询培训班,这次是第二模式表达性艺术团体,学员有来自全国的50多个人。其中有一个学员很特别,她坐在轮椅上,脸色很苍白,说话时气若游丝。听闻她在火车上甚至要依靠吸氧气维持她的身体。她就是陈明清。推着她来的人叫张学梅,陪她来上课,一路照顾她。
在课堂上,我们先进行的是“心理专修学校”。按照心理成长的目标和种类,在现场模拟成立几个“心理专修学校”,然后让每一个人根据自身的需要加入到一个学校。接下来开始选拔,每个学员选拔出来最需要成长的学员,推荐到我这里再进行选拔,最后最终选拔出来3-6名作为这次课堂“讲故事的人”,这其实是文化心理剧场的模式,是团体心理咨询的一种以点带面的动力模型。记得那一次所有专修学院共推荐上来13个人,这其中就包括了陈明清。
当轮到陈明清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候,她很努力地说了一番动人的话:“尊敬的韦老师,我在两三年前就开始看你的网站,看你每个星期三的俱乐部,星期三小组的报道。照你报道上说的,我在学校里开展学生团体心理辅导。后来,你出了书,我也买了回来看,通过学习你的东西去帮助更多的人。我常常想,不知道哪一天我就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能在我活着的时候接受一次老师的督导,就是我人生的圆满。所以,这一次我不远千里地来了。”所有人听了之后都很动情,但是我并没有真正听懂它背后的意义。
作为一个导师,我每一个星期都要面向不同的课堂,面对不同的人,她们背后的故事我没有办法去追求,只能尊重当下。我陪伴她们,分享当下的故事,但过后我必须要忘掉。我不忘掉,新的故事没法进来。
课程结束,陈明清很努力地和张学梅一起站了起来,她说:“老师,我不能站,但是我想办法站起来。”她甚至不能怎么说话,一说话就咳嗽。她站起来唱了一首《陪你一起看草原》、《我和草原有个约定》。一边唱一边咳嗽,她调侃地跟大家说:“不好意思这是在伴奏。”掌声响了起来,有的人流出了喜悦的泪水。她拿出了草原上的玫瑰花茶,说:“送给韦老师,送给大家。邀请大家到大草原来玩。我要把老师请到呼伦贝尔,把本会团体带到呼伦贝尔,让所有的心理老师跟我一样受益。我回去就向我的校长请示这件事情。”
16年前,她被医生宣布得了不治之症,并且随时可能会死掉。她靠着内心的爱和顽强的生命毅力坚持活了十几年。这一次,分开了之后,她回去联络校长。我让助手跟踪和处理这件事。但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成。
那年的11月,原本定在呼伦贝尔草原开的课程没有开成。于是,我去了太原讲学。有一天,我正坐在某个宾馆的大堂里和一个学生讲话。电话突然响了,是我的学生张再红打来的电话,她说:“陈明清去世了,你知道吗?”一刹那间,我泪流满面,在大堂里面号啕大哭。哭完之后,我让张再红联系当年和在她一起来的张学梅,安排最近一段时间去草原,完成陈明清与我生前的约定。我要把本会团体的课送过去,但不同的是我们不要讲课费了,自己负责吃和住行。
履行约定
张再红是一个讲义气的人,她很快办好了这件事,并且打算与我同行。
冬天的呼伦贝尔下着很大雪,地广人稀,那时并不适合开设课程。校方也让我们在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去。第二年的春天,我们如约而至。早上五点多达到大杨树,站台上几十个人手捧着鲜花,迎接我们。那一刻,我眼泪流下来了,她们唱着歌,欢迎我们。
课堂上,有来自全呼伦贝尔市70多位心理老师,都是11个县市级的心理老师,红色的横幅上鲜明地写着“为爱而来,纪念陈明清”。
是啊,我就是为爱而来的。那次的课上得很成功,呼伦贝尔市心理教研室负责中心的主任,王志民老师说:“韦老师,你的课上得太好了。你让我们搞了一辈子教育的老师们开窍了。教育要有爱,要体验,要全身心的投入。”也就是那一次,这些老师们觉得我的团体课,不仅仅可以用于心理治疗,也可以放在学校的教学课堂是。明清,是你把我引到了这个课堂。
爱是温暖
曾经,在济南的,有陈明清参加的那一次课堂,为什么能够有那么好的效果?在课程结束之后,所有的学生在教室里逗留了两个小时,没有走。他们彼此亲密地交流。我还看到有人手拉着手,在里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就这样说着话。这么多年来,这是很难见到的场面。
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一次的课程,有三个助教。一个是朱明清,本会团体的老学员;一个是山东省精神卫生中心的主任医师吴宏新,她也是本会团体的老学员;再加上我的另一个学生,张再红的师姐罗秋兰。我问他们是否知道原因,他们也没有找到答案。
又过了一年,我回想起当时的场地,才想到了原因。那个场地是一个子宫的形状。我在想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没有其他的原因了。那更加验证了我的一个想法:人们在团体里面要寻找的就是像子宫一样安全温暖的氛围,这也是人终其一生寻找的东西。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陈明清像天使一样来了。后来,她又把我带到了大杨树。在大杨树,我接触到了呼伦贝尔这片美丽的草原和这里可爱的老师。在这一群老师里,我又结识了那么多的朋友和同学,收了我的徒弟。陈明清生前最好的朋友张学梅、敖文利成了最后一批拜我为师的学生,就这样结下了终身的缘分。其实,他们已经是优秀心理老师了,且他们学心理学的时间并不比我短。
我一次一次地来到大草原,一次一次地来到大杨树。我的行动感动了大杨树人。每天有人排着队请我吃饭。以至于后来,郭长海校长不得不对大家说:“韦老师白天要备课、上课,要督导,实在没有时间。必须要刹住。”我身上时常穿着的一件衣服也不知道是他们中的哪一位买的。
每一次,我要坐火车离去时,就有一批我不认识的人去送我。有的是在大杨树做生意的,有的是镇里的领导,还有的是别的一些什么人。他们有的手上拿着礼物,有的远远地在后面默默跟着,手拉着手唱着一首歌。甚至有一次,他们派人坐火车把我送到了哈尔滨。他们就是这样地热情,这样地好。
“给”的力量
陈明清她给我人生添加的东西无法用语言表达。
第一,她打着学生的旗号来向我学习,打着向我学习的旗号来帮助我,改写了我的人生。很多时候我跟一些学心理学的人说:“什么是老师?是那个站在讲台上的人吗?不,那只是名义上、形式上的。什么是学生?是那些坐在台下的人吗?不,他们也只是名义上的。如果你是一个好学生,你每天都可以学到东西。如果你是一个好老师,你在任何时候你都能教别人的一些东西。我想陈明清就是这样的好学生。
第二,为爱而来。我以爱的名义去,要学费,不要讲课费。可是我得到的东西何其多,不是这一点讲课费所能代替的。不要说背后深深得情意,就是我们所获得的心灵感悟,都无法用金钱去衡量。
这更加让我们看到一个东西:凡是以爱的名义去做好事,最终获得的将是数倍的回报。我庆幸我发现了这个规律,尝到了甜头。我过去从事心理学,一直是我“要”,但是从这一次开始,我学习了另一种方式——我要“给”。这是谁带给我的,是陈明清带给我的。
过去我以“要”的方式去实现我的价值,获得我的东西。而今,我再加上“给”的方式,呵,我的路一下子变得宽广了,就像大草原一样的宽广,任我驰骋。
有人问我:“我们这是走的哪一条路啊?”我觉得我的眼前是一个大草原,全部都是路。向任何方向都是可以的,那不得了的。“给”就是这样地阔大,而“要”只会让人越来越小。
第三,只有发善心是不够的,你还要行动。你想到你要去做,才能够接触到善果。反正就是两件事,不是你感动别人,就是被别人感动。总而言之,就是感动。它的后续影响是持续的,一系列的。陈明清这位学生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来拜了一次师,她是我终生的学生,她就是一个美丽天使。
后来,就在前几天我在网络上面,和青岛市南区教育研究指导中心的松梅老师聊天。我们在谈话当中突然说起了陈明清。他说:“啊!还有这个故事啊!陈明清我们认识啊”。陈明清是感动内蒙古十大人物之一,她是全国巾帼女子称号获得者,她是全国十佳优秀心理教师……她影响了很多对生活没有希望的人,她影响了很多孩子,她在轮椅上还去给孩子上心理课。她去世了之后,整个自治区专门做了宣讲团,以学习陈明清的事迹。
爱的礼物
生命就那么短暂,但陈明清把她的生命描绘得很绚丽。这个人,一辈子才活了30几岁。她年轻的时候就得了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买一栋漂亮的位于市中心的房子,要开一辆豪华的小汽车等等。她甚至都不敢奢求爱情,但是她却用短暂的生命之光照亮了这个世界,照亮了我们这些人的内心。
某种意义上来讲,她送给了我一个最大的礼物,让我发现爱的规律:不是去要而是要给。这一次是不得了的一件事情。至于说陈明清给我带来的,又开出来的团体教育模式的一系列花朵,今天有多少人在受益,我想我们积累了以后慢慢的去说吧。
明清,你离开我们已经有几年时间了,我想你一定看到了你走之后我们继续发生的一切故事。就是因为当初你在课堂上的一次真诚邀请,后来我有机会踏上了呼伦贝尔那片多情的土地,才有了一个个生动美丽的故事,我想这故事还将会继续下去。
你知道我们在人生中的那次相遇,你带给我的是什么吗?我告诉你,你带给我两样最珍贵的东西,也可以说成是你带我走进了两个圈子。一是你带我走进了一个良性循环的圈子,你让我发现如何让生命以及生命的良知找到平衡,以让自己的心灵永不干渴。二样是你带我走进一个海阔天空的圈子,作为心理学的主流阵地,学校和教育才是一位心理学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大舞台。
我要真诚地说声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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