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及著名的胡夫金字塔前面卧着一尊狮身人面雕像，它就是传说中的斯芬克斯。
斯芬克斯，是希腊神话中一个长着美女头面、狮子躯干并有着双翼的怪兽。她坐在特拜城附近的悬崖上，向每一个过路人出一个谜语：“什么东西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如果路人猜不出就要被她撕碎吃掉，许多人就这样成了她的食物，这让特拜城市民惊恐万状。
悲剧之王俄狄浦斯正好路过这里，回答：“是人。在生命的早晨，他是个孩子，用两条腿和两只手爬行；到了生命的中午，他变成了壮年，只用两条腿走路；到了生命的傍晚，他年老体衰，必须借助拐杖走路，所以被称为三条腿。”俄狄浦斯答对了，斯芬克斯羞愧万分，跳崖自尽。
这是古希腊最著名的悲剧《俄狄浦斯王》中的一幕。它以隐喻的方式告诉人们，人最难认识的就是人自身。“认识你自己！”这是镌刻在古希腊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中三句箴言之一，也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句。
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记载，有人问古希腊七贤之一、科学和哲学之祖泰勒斯“何事最难为？”他答道：“认识你自己！”（《哲人言行录》）
德国著名哲学家尼采在《道德的系谱》前言中说：“我们无可避免跟自己保持陌生，我们不明白自己，我们搞不清楚自己，我们的永恒判词是：‘离每个人最远的，就是他自己。’”
同样，中国古代的哲人深晓自知之难。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孔子高徒曾子身体力行，通过“吾日三省吾身”来认识自己。
那么，何为人？从哪来？到哪去？
这是西方人认为最贵族的问题，西方人要是不研究这个问题就像中国过去读书人不了解三纲五常一样。西方历史上，有天才冥想这个问题最后成了疯子，也有疯子写下了谁也不懂的巨著成了天才。总之，古往今来，从科学、哲学、文化人类学、生物学、宗教学等各种角度给出的定义千差万别。如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宣称“人是万物的尺度”，德国哲学家革命理论家马克思认为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法国思想家数学家帕斯卡尔声称“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法国哲学家医生拉美特里直言“人是机器”，法国启蒙思想家爱尔维修则宣称人“只是一个感性实体”，还有许多西方伟大的疯子给“人”下了许多疯狂的定义，抽象晦涩，不知所云。
其实，西哲三问不就是苏东坡笔下“庐山真面目”的欧洲版吗？
《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人是能制造工具并能熟练使用工具进行劳动的高等动物。这是从自然科学角度来定义的，形象直观，简单明了——人是动物，只是高等而已。这个定义有明显的硬伤，有人在非洲原始森林拍到高等动物大猩猩也能熟练地制造细长木棒去敲击手臂够不到的食物，可见这个对人的定义在逻辑上站不住脚。但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把人划入动物界，强调人的自然兽性，忽视了人的社会灵性，而后者才是人最主要的特质。
人与生俱来就对不可知物充满恐惧，尤其是对生老病死的恐惧，从而让每个人潜意识里都充满了宗教情结。宗教是心灵的安慰剂，也是心灵的归宿，能给人带来终极关怀。宗教式定义，往往强调人有灵性能够超越现实成佛成圣，更能导人向善，深入人心，也更容易为人所接受。
人，佛家认为就是五蕴。五蕴就是色受想行识。色，指物质，由四大构成，四大包括地大（骨肉）、水大（体液）、风大（气息）和火大（温度）四种元素。这与中国的阴阳五行本质上相似。受想行识，则指人的精神状态。换言之，人就是物质和精神的结合体，如同计算机就是硬件和软件组成一样。何谓来？缘聚则生（来）。何谓去？缘散则灭（去）。来哪去哪只要顿悟成佛就能明白——“乘真如道而来，乘真如道而去”，或者说原本“无来亦无去”。西哲三问乃至世间万象，佛家一句话了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也就是缘起性空。
讲究实用主义的儒家所有经典讲的都是人学和为人之道，中国有着非常成体系的人性论思想。《礼记·礼运》对人作了明确的定义：“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说文解字》干脆就说：“天地之心谓之人，能与天地合德。”
说到人就不能不对人作一个道德判断——善恶。孔子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人的天性是相似的，只是在后天不同的环境中受到不同的染习才会产生差别。这里孔子没有明说性本善或性本恶，从而让孔门后人推衍出两大学派。
孟子主张性本善，认为：“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孟子认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也就是仁义礼智是人生来就有的，能保存光大的人就是君子，丢掉的就是小民百姓。
苟子主张性本恶，声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苟子认为人生来就是恶的，如顺人性发展必然后果严重，善是后天人为教化的结果，因此提倡对人性进行法治和教化。后来，荀子的门徒韩非子、李斯把这套理论更进一步发挥就成了法家思想。
此外还有人性无善无恶说、人性有善有恶说等。其实，善恶本身只是人的主观看法而已，狭义上讲就是好坏，广义上讲就是人的积极的、阳光的、人性的一面——如仁爱、宽容、主动、助人等，和消极的、阴暗的、兽性的一面——如残忍、自私、惰性、害人等。事实上，善恶本身也仍然是一座“庐山”，但勿庸置疑的是现实中的人的确会表现出善的一面和恶的一面。希腊神话中的斯芬克斯人面狮身，中国传说中的造人女娲人首蛇身，东西方文化似乎都在明确暗示：“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
世俗社会的文化、教育、律法和宗教，目的无外乎是让人性中的善不断扩大而恶不断缩小。换言之，就是让人不断走近天使，持续远离野兽。大教育家孔子深谙此道，所以一直告诫：“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儒家的君子小人之别其实就是人性中天使、野兽成分多少的差别，理想中的圣人就是人性中彻底消除了野兽并装满了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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