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百家争鸣
——中国思想的源头活水
上古社会,蒙昧无稽,但是思想的形成显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应当说与神话、数字、历史都有相当密切的关系。一般说来,华夏民族早期思想,至黄帝为之一变,至夏商又为之一变。制文字,定历象,作乐律,兴医药,就是这一时期中国思想的特点。黄帝之书,见录于《汉书·艺文志》的多达二十余种,如《黄帝内经》、《素问》等,还有殷商甲骨文和 “文王拘而演周易”,都是那个时代思想的表征。至春秋战国,列国征伐,分裂兼并,交通频仍,无论是战争,还是商品交换,以及客卿制的人才流动,都逐步打破了封闭的地理格局,民族渐趋融合,思想交流也就因之活跃起来,呈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新的历史局面。这是中国思想史上的第一个黄金时代,也是中国思想的源头活水。《吕氏春秋》对先秦诸子思想有一个简明扼要的总结,大体上反映了春秋战国时期思想家百家争鸣的历史真实。其《不二》篇中指出:
老聃贵柔,孔子贵仁,墨翟贵廉,关尹贵清,子列子贵虚,
陈骈贵齐,阳生贵己,孙膑贵势,王廖贵先,儿良贵后。
《吕氏春秋》主张“兼儒墨,合名法”,被人们称为杂家,其实从思想的倾向上看,它更接近道家,文中所引除了道、儒、墨以及兵家之外,至少有一半都是道家或同道家相关的思想。这里没有提到庄子,或许是把老、庄混为一谈,统属于“贵柔”的一脉。从思想上看,《吕氏春秋》是主张思想统一的,强调“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即所谓“齐万不同,愚智工拙,皆尽力竭能,如出一穴”①。实际上,统一的过程也是一个批判吸收的过程。这也符合其后两千多年思想发展的历史趋势。中国思想正是这样源远流长、磅积郁、兼容并包发展起来的。
梁启超曾言:“综观此时代之学术思想,实为我民族一切道德、法律、制度、学艺之源泉。约而论之,盖有三端 :一曰天道,二曰人伦,三曰天人相与之际是也。而其所以能构成此思想者,亦有二因:一曰由于天然者……二曰由于人为者。”同样说明思想的形成同时空、地理的自然条件和人在社会活动中的创造性思维的内在联系。他还指出,这个时代思想的特征是:“以重实际为第一义。重实际故重人事,其敬天也,皆取以为人伦之模范也 ;重实际故轻经验,其尊祖也,皆取以为先例之典型也。”①而其后的中国思想皆渊源于此,所谓“胚胎时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关于先秦诸子,《庄子·天下篇》比较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六家思想 ;《荀子·非十二子篇》论说十二家;《孟子》《韩非子》皆以儒、墨或儒、墨、杨并举。司马谈有《论六家要指》,记述有阴阳、儒、墨、名、法以及道德六家②;《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论及各家思想较为详细,概括起来就是:
儒家,出于司徒之官,其思想在于,明教化,依六经,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留意于仁义之际。
道家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
阴阳家,出于羲和之官。
法家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礼制。
名家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故需正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墨家出于清庙之守,主兼爱、尚贤、非命。
纵横家出于行人之官。
杂家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
农家出于农稷之官,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
小说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途)说而有所造也。
这里所列十家,亦称九流(小说家不入流),各有所自,而且点出了他们思想上的特点及其局限性,虽然不尽正确,但也算大致不差。
综观上述,六家也好,十家也罢,足以说明,春秋之世,思想界已经打破了蒙昧时代的封闭与沉寂,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繁荣与辉煌。而且,在他们之间,不仅“相非”,各逞其说;同时“相用”,相取为用,在思想上相互吸收,交相为用,也是之后两千多年思想史上的总体趋势。应当说,无论是《庄子》的《天下篇》,还是班固的《艺文志》,他们对于思想综合的趋势都有其独具只眼
的认识。班固评之曰: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王,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 出并作(师古曰:“ 蠭”与“锋”同。),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
相反而皆相成也。①
到了唐代,韩愈论及墨子时也说 :“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身,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想用,不足为孔、墨。”比较先秦思想的实际并纵观中国思想的发展,这些话无疑是非常中肯的。
简单地说,春秋战国时期,虽然各种思想如雨后春笋,学派林立,一方面“皆有所明,不能相通”,各“以喜怒为用”,以自己为正确,以他人为错误;另一方面,这样的学术争鸣,或者说学术批评,不仅促进了思想的长足发展,而且也使各家交相渗透,相取为用,造就了思想文化的取长补短、兼包并容,并为今后三教思想的鼎立、互补、合一的系统思维开启了历史的先河。
具体地说,春秋战国时期,所谓诸子百家,除了专门领域的思想之外,具有普遍意义的归结起来也不过两三家而已。虽然说当时思想界“不归杨,即归墨”,其实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还是儒、道两家。
道家以老、庄为代表。他们以自然为本,推崇“道法自然”,以返本为鹄的,力行清静无为。《老子》强调,以柔弱为本,以反动为用,卑弱自持,无为而治,以至于被认为是“君人南面之术”。不过在庄子看来,老子“主之以太一,以濡(通软)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人皆取先,己独取后”,“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是“古之博大真人”;特别是《庄子》,以本心为终极,以自由平等为理想追求,用美丽生动的寓言,表述其“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①的精神世界。其返本实为对本然之心的回归,逍遥则是破除“对待”,即破除分别的自由。他们关于有无、荣辱、得失、治乱、有待无待的辩证方法、对理想境界的追求以及浪漫主义的色彩,充分展示了两千多年前中国人的思维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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