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地扫成几堆,偶尔只有极轻的微风在上面卷起几片破碎的叶子。一只鹰懒洋洋地盘旋着,不一会儿,一群大雁掠过天际。路边一股熟悉的气味向上飘去,那是炊烟里混合着马粪、垃圾和味噌汤的味道。不时有小公鸡喔喔啼叫,引来村里的狗群低沉地合唱。除了这些,村庄里…片寂静。放眼望去,平时满是行人、脚夫和马队的大道,那一天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多年以后,当幸子回想起来,那一天的情形就是这样。松树林那么高,那么黑,无休止地屹立向上。天空像个碗倒扣下来,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相比之下,地平线上微微闪光的白色群山要远得多。
幸子已经十一岁了,还是又瘦又小。夏天的时候,她还像有名的栗色木曾马的马驹一样,皮肤是黄褐色的。令人吃惊的是,现在她白得几乎透明,和冷天里呼出的白气似的。其他孩子的皮肤都是褐色的,身体也更结实,虽然他们看起来并不在乎,幸子还是希望自己能和别人一样。甚至她的眼睛也与众不同,不是褐色或黑色,而是深绿色,像夏天的松树和森林里的苔藓。即使知道不对,她在心底里还是更喜欢自己的雪白皮肤。有时她会跪在妈妈失去光泽的镜子面前,看着自己脸上苍白的光泽。接着幸子会拿出藏在袖子里的梳子,那是她辟邪的护身符,美丽、耀眼.仿佛要迸射出火花。从她记事起,它就是她的了,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样的梳子。她慢慢地梳头,显得心事重重,梳到头发闪亮,就用一根红色绸带把头发整齐地扎在背后。
几年前的一个夏天,一些流浪艺人在村子里待过几天。他们在临时舞台上表演鬼故事,让每个人脊背发凉。有一出被抛弃的妻子死于悲伤的戏,孩子们看的时候蹲在一起,全都吓呆了。戏的最后,死去的妻子突然出现在负心的丈夫面前。她飘浮在空中,脸死白死白。在她梳头的时候,又黑又长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下来。孩子们的尖叫声盖过一切,没人能听清演员的台词。现在别人想要取笑幸子的时候就说她一定也是个鬼。
幸子的奶奶叫她“病秧子”。有时幸子听到奶奶痛斥妈妈。“你的那个闺女,那个阿幸,”她会抱怨说,“你太惯着她了!像那样脸上没血色的病秧子,你还能指望她找到个男人?!还那么臭美,老是梳头发。没人喜欢一个成天照镜子的老婆。你的女儿得有个能生孩子的大屁股,知道怎么干活。要不然你早晚被她拖累了。”
“她身子骨弱,”妈妈会一边温柔地回答,一边疲惫、逆来顺受地笑着,“她不像其他孩子,但至少很漂亮。”妈妈总是站在她这边。“
‘漂亮’,”奶奶会说,“太好了,一个种地的老婆要‘漂亮’有什么用?”
幸子不停地跺脚,还一边搓手,一边往手上呵气。她的上衣是妈妈想法找出来的,外面是几层粗布,里面用棉花填得厚厚的。她还用头巾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可还是冷得够戗。用带子绑在幸子后背上的婴儿带给她唯一一点热气。婴儿睡得很沉,头耷拉下来,像个用碎布做的娃娃。幸子的朋友美津和她挤成一团。两个人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亲密无间了。美津长得完全和幸子相反,矮胖的身材,褐色的皮肤,再加上小眼睛、扁鼻子,使这孩子看起来像只猴子。
美津生下来的时候,她妈妈让接生婆把她杀了:“她这么丑,根本嫁不出去。”接生婆点点头,说:“那我们该拿她怎么办?”这要求合情合理,很多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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