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诺欧毕特平坦的绿地上,曼恩河凿刻成的深邃河谷,像圆环似的将平原、果园和建筑物紧紧围绕起来。在这个“圆环”内的小山冈上,布满了岩石和冷杉。曼恩河的支流不但将马诺欧毕特分割成一个个小区域,还在一处分流形成了一个美丽的池塘,水中倒映出老房子黝黑的基石、粉红色的砖墙和灰白的石板瓦。
不过,现在的马诺欧毕特看起来倒像是一座农庄。农庄的地下不仅是用来储藏食物和谷物的地方,更见证过它曾在大规模开发时的繁荣,可是,在哈吾尔祖父入主之后,它就逐渐衰落下去了。
当今的老男爵仍保有他的头衔和贵族地位。因为他身为贵族,人又长得俊俏,因此他总是沉浸于打猎、饮酒和女色,很少为工作烦心。他的儿子,也就是哈吾尔的父亲,也继承了他这种无忧无虑的习性。
哈吾尔卸下了心头的包袱,对年轻女孩坦白说:
“我为了重整家业,力图恢复之前的生活水平,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呢?我父亲和祖父就是在一种消极无为的思想下长大的,而这种思想的源头,就是您所知道的‘我们总有一天会发财,何必自寻烦恼呢’。有了这种想法,他们自然没什么好担忧的!现在,我们的未来掌握在放高利贷者的手中,因为他买了我们所有的债权。另外,我方才得知,在我待在侯柏雷的这段日子里,我祖父签署了一份出售合同,这名放高利贷者将在六周后把我们逐出门外。”哈吾尔是个勇敢的男孩儿,虽然脑筋有点儿死板,为人也略显拘谨,却仍不失其率直、认真和正直的个性。杜蕾的优雅令他为之倾心。虽然害羞的天性让他无法将自己丰富的感情表达出来,但他也毫不隐瞒自己对杜蕾的爱慕之情和钦佩之意——只要是她命令的事,他都能不出差错地完成。
在她的建议之下,他向警方报告了他祖父遭袭击之事,并对那位陌生人提出申诉。那份他预期即将到手的财富,以及为了找寻那枚获取宝物不可或缺的金币而从事的各项搜寻工作,他都毫不避讳地对周围的人谈起。最后,他还谈起他的这位远房亲戚杜蕾,以及吸引年轻女孩来到马诺欧毕特的原因,唯独对她的真实身份避而不谈。
几天之后,圣戈登也在卡斯特和柏禄的陪同之下,快马加鞭地赶到马诺欧毕特。杜蕾只肯住在自己心爱的篷车里,哪里都不愿留宿。在院落中将篷车安顿好之后,她又重新开始过上和她四个伙伴生活在一起的惬意日子。卡斯特和柏禄打起架来不像以往那么起劲儿了,圣戈登在池边垂钓。一直肩负重要任务的队长,则负责起照顾老男爵以及讲故事给老男爵和戈利亚听的工作。
杜蕾忙着四处观察。她总给人一种神秘之感,好像非常专注于思考和抉择似的。她每天都得花好几个小时,不是和伙伴玩,就是指导他们做表演练习。除此之外,她还会盯着老男爵——在他那只忠狗的陪伴下,摇晃着身子,眼神呆滞地坐在果园树下。她留神观察着他的一切,不管是他本性的自然流露也好,对往事的回忆也罢,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几天以来,她都待在谷仓的阁楼里。那里的几个朽架上搁着的一些旧文件和档案里面,记载着马诺欧毕特地区前一世纪的地方志、市镇报告和教区资料。
哈吾尔笑着问:“怎么,事情可有进展?我觉得您的眼睛越发明亮了。”
“可能……我不否认……”
啊!杜蕾的眼睛!那可是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最吸引人的部分!让哈吾尔最着迷的是她眼睛里深藏的智慧以及它所表达的喜怒哀乐。杜蕾好像也很喜欢让哈吾尔注视自己的眼睛。这个高大青涩的男孩儿对自己的那份关爱,因为其中多了份尊敬而让杜蕾深受感动,而这种感觉也和杜蕾先前在别人身上感受到的粗鲁与觊觎截然不同。
有一天,她让他登上一艘停泊在湖边的小船。在小船随波荡漾在湖上的时候,她对他说:
“我们快有进展了。”
“您说什么时候会有呢?”
“快了,我们费尽周折,这已经预告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您真这么想?”
“是的,哈吾尔。您还记得那一天我们在您祖父手里看到那枚金币时的情形吧。家族里所有的传统似乎都浓缩在那枚金币里。可惜那个可怜的人在告诉您之前就已神智不清,也让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那条线索就此中断。”
“如果找不到那枚金币,您又做何打算?我们各处都找遍了,包括卧室、衣橱、果园等,不过却什么都没发现。”
她说道:“如果他知道这件事的答案,不可能不告诉我们的。就算他丧失了理智,他的本能也还存在,人的本能是很强大的,他一定将金币放在触手可及,或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我们只要在适当的时机多加留意,或许他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就会泄露金币的藏身之处了。”
哈吾尔反驳说:
“如果金币让德斯特拿走了呢?”
“如果他已经拿走了,我们就不会听见打斗声了。您祖父一直反抗到底,后来是因为我们出现,德斯特才逃走的。”
哈吾尔说:“啊!这个强盗,真希望能马上捉到他!”
小船在湖面上轻轻漂荡着。杜蕾突然一动不动,声音低沉地说:
“别出声!他在偷听我们谈话。”
“嗯?您说什么?”
“他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哈吾尔怔住了。
“您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您看到他了?”
“不,这只是我的猜测。他正盯着我们呢。”
“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我一直认为马诺欧毕特这个地方有一个隐密的场所,一般人很难进入。我在一本旧书里发现了这个地方。那本书里详细记载着旺代的保皇党人躲藏的秘密之地,也就是在提弗热和克里松附近。”
“德斯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呢?”
“您是否还记得您祖父遇袭那天,他是独自一人待在宅邸里。当他在矮树丛里散步时,一定暴露了其中的一个出口。当时,德斯特正在暗中监视他。之后,那个混蛋就利用了那个庇护所。您仔细瞧瞧这里的地势,两旁的高山夹着这片湖,而且在岩洞里,不管是左右,远处还是近处,都很适合用来观察或倾听宅邸周围的情况。德斯特现在就在那儿。”
“他在那里做什么?”
她很确定地答道:“他正在搜索,另外,他也在监视我的搜索工作。他也想找到那枚金币,我知道他担心我比他先找到。”
哈吾尔说:
“我们应该报警啊!”
“还不到时候。那个地方应该有好几个出口,而其中的几个又可能得穿过河底的通道才能到达。如果我们现在就打草惊蛇的话,歹徒就会趁机逃走了。”
“您现在有何计划?”
“先设好陷阱,再设法让他自投罗网。”
“您用的是什么方法?什么时候行动呢?”
“越快越好。我见过那个放高利贷的人,也就是瓦亨先生。他让我看过那份出售合同。瓦亨先生一辈子的愿望,就是得到马诺欧毕特。七月三十一日下午五点前,如果他拿不到三百万法郎,或是官方认可的等值货币,马诺欧毕特就会归他所有。”
哈吾尔说:“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在一个月内变成有钱人……”
“当然有,有一个您祖父始终深信不疑的理由。他曾经对他说过:‘瓦亨,你先别高兴,七月三十一日那天,我会当面付清那笔钱的。’哈吾尔,这可是我们头一次听见那么肯定的回答。以前,家族里的那些传言听起来非常模棱两可。可是到了今天,这些传言却即将变成事实。根据您祖父的说辞,那些围绕着财富的种种传说,到了七月的某一天就会得到明确的答案。”
小船靠岸了。杜蕾身手矫健地跳上岸后,突然大叫起来,一点儿不怕别人听见似的:
“哈吾尔,今天是六月二十七日了。几个星期之后,您就是有钱人了。我也是。德斯特将会一败涂地,就像我之前预言的那样。”
当时至傍晚,夜幕即将笼罩大地时,年轻女孩悄悄地离开了马诺欧毕特,来到一条两旁尽是高大树篱的小路。接着,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她抵达一座小花园,花园深处投射出一道昏黄的光线。
杜蕾经过一番暗中查访,得知一位叫朱丽叶·阿泽尔的老妪,就是街头巷尾传言的老男爵的情人。虽然她耳朵聋了,身体不太硬朗,头脑也有点儿不清楚,不过男爵在尚未得病前还造访过她。圣戈登曾经询问过一位照顾过她的仆人。这名仆人透露,朱丽叶·阿泽尔也拥有一枚金币,而那枚金币正好和人们极力在马诺欧毕特搜寻的一模一样。
年轻女孩本想趁女仆每个星期休息一天的机会,亲自登门造访朱丽叶·阿泽尔。但是杜蕾今日的造访却不是很顺利。门并未上锁,里面的客厅是老妪经常舒舒服服休息的地方。当杜蕾跨过客厅的门槛时,发现她正在灯下打盹,膝盖上搁着她尚未完成的绣花布。
她自忖道:“我该不该自己找呢?反正她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啊!”
她开始环顾四周,仔细检视挂在墙上的版画,球形玻璃罩里的挂钟,以及枝形大烛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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