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这样一种情况——你不得不扭断某人的胳膊。 左边还是右边并不重要。关键是必须把它扭断,如果你不这样做……好 吧,这也并不重要。假设你不这样做就会有大麻烦。 现在我想问的是,你会一下子弄断——咔嚓,噢,抱歉,让我帮你戴上 夹板;还是把这个过程拖到整整八分钟,有节奏地、一丝一丝地加大力量, 直到对方的脸由粉色变成绿色,身体由冰冷变成滚烫,直至爆发出无法忍受 的惨叫? 其实,当然了,唯一正确的方法就是尽快完事。扭断胳膊,喝上几口白 兰地,继续去当你的守法公民。不会有其他答案。 除非。 除非,除非,除非…… 如果你恨自己手中那条胳膊的主人呢?我是说非常非常恨。 这便是我现在需要考虑的事。 这里的“现在”指“那时”,也就是我正在描述的时刻:我的手腕被抵 在脑后、左侧的肱骨断成两截(很可能更多截)并有气无力地凑在一起,没错 ,就在这一系列倒霉事的前一刻。 我们说过的那条胳膊就是我的。不是抽象,也不是想象出来的。骨头、 皮肤、汗毛、手肘上一小块白色的伤疤,那是在盖茨山小学碰到蓄热器后得 到的奖赏,这些东西全是我的。现在身后那人抓住了我的手腕,用近乎暖昧 的态度让它抵住我的脊梁,不得不考虑他恨我的可能性。我是说非常非常恨 。 时间好像已经凝固了。 他姓雷纳,但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反正我不知道Ⅲ,你们大概也没有 头绪。 我觉得某个地方的某个人肯定知道他的名字,并以此给他洗礼,以此叫 他下来吃早饭,还教他如何拼写;其他人肯定用这个名字请过他到街对面的 酒吧喝一杯,或是在做爱时呻吟过,又或是填在一张人寿保险的申请单上。 我敢肯定这些事别人都做过。只是很难想象,仅此而已。 我觉得雷纳比我大十岁。这没什么关系,也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我和很 多比我年长十岁的人保持着良好、亲密的关系,不会动不动就扭断对方的胳 膊。比我年长十岁的人基本上都是令人钦佩的。但雷纳比我高三英寸,重四 英石,暴力度也至少超出我八个等级,不论采用什么样的分级标准。他长得 还不如一片停车场,光秃秃的大脑袋活像个插满螺丝的气球;凶巴巴的扁鼻 子好像是被人用左手(甚至可能是左脚)画上去的一般,在粗糙的额头下一块 倾斜、不规则的三角地带延展开来。 然后,我的上帝啊,多么壮观的额头。砖头、小刀、酒瓶和驳斥都会被 这一巨大的平面弹开,只在稀疏、粗大的毛孔中间留下一些微不足道的伤痕 。我觉得这是我一生中在人类皮肤上所见最为稀疏、最为粗六的毛孔,不由 得将我的思绪带回达尔比蒂那片公共高尔夫球场的球洞区,回到一九七六年 漫长而干燥的夏末。 目光转到侧面,我们可以发现雷纳的耳朵紧紧贴着头皮,而且很久以前 就被人咬过,因为左耳绝对是上下颠倒,或者内外翻转,又或者要你花很长 时间才能意识到“哦,原来是只耳朵”。 除此之外——为了确保不遗漏这一信息——雷纳在黑色高领套头衫的外 面套了一件黑色皮夹克。 但想必大家一定明白了。雷纳完全可以换上一套闪闪发光的丝绸服装, 每只耳朵后面再别上一朵兰花,紧张的过路人还是会主动把钱交给他,之后 还会想自己是不是欠他钱。 碰巧我不欠他钱。我绝不会向雷纳这类人借东西,如果我们之前相处得 好点儿,我可能会建议他和他的同伴在领带上绣上特殊的图案,以明示他们 参与的某个党派。也许可以使用交镨的花纹。 但就像我提到的,我们相处得并不好。 独臂格斗教练克利夫(我知道,你一定好奇——他教徒手格斗,但只有 一只手臂——可生活偶尔就是这样)曾经对我说,痛苦都是自己造成的。别 人可能会打你,用刀子捅你,或者试图扭断你的胳膊,但痛苦是自己的作品 。因此,他还认为一个人完全有能力摆脱痛苦的困扰;这家伙去日本待了两 个礼拜,回来后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胡说八道。三个月后,克利夫在一次酒吧 斗殴中丢了性命,死在一位五十五岁的寡妇手上,看来以后都没有机会反驳 他的谬论了。 痛苦时不时就会降临到你头上,而你只要想尽办法来应付就可以了。 P3-5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