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母亲!”奥丽大娘又说,“这完全是那年轻人的错,干吗要去雷拉斯当矿工呀?”
“确实,我看这些该死的矿井用点儿铜板就换去我们一条人命,”尼尔斯说,“您说是不,布罗尔老伙计?”
“矿工都是疯子,”渔夫又说,“为了活命,鱼儿就不该离开水,人就不该钻到地下去。”
“但是,”人群中有个年轻人问,“要是吉尔·斯塔特为了得到他的未婚妻不得不去矿上千活呢?”
“绝不能为了根本不值得的、幸福不了的爱而拿性命去冒险,”奥丽插言道,“吉尔确实替他的古特挣回了一张漂亮的喜床。”
“这年轻女子,”另一个好奇者问道,“是因为这年轻男子的死而绝望投海的吗?”
“这是谁说的?”一名士兵刚挤了进来,高声大气地嚷道,“这个年轻女子我很熟,确实是一名年轻矿工的未婚妻。那矿工最近在雷拉斯附近的斯托瓦格鲁勃地下坑道里被砸死了。但这年轻女子也是我的一位伙伴的情人,前天,她想偷偷混进孟哥尔摩堡,好与她的情郎庆贺她未婚夫的死,但她坐的小船撞上了暗礁,她便淹死了。”
突然响起一片嘈杂声。只听见老太婆们嚷道:“不可能,兵大爷。”年轻人却一声不吭,而尼尔斯乡邻则狡黠地冲着渔夫布罗尔重复了后者的那句警句:“这就是爱情的结局!”
那军人正要冲着反驳他的老太婆们大发火,他已经称呼她们“奎拉戈特洞穴的老巫婆”了,而她们也已忍受不了如此严重的侮辱。只听见一个尖厉威严的声音在喊:“好了,好了,饶舌的娘儿们!”争吵便平息下去。一片静寂,仿佛一只雄鸡突然啼唱,止住了母鸡的咕咕乱叫。在叙述以下情景之前,也许有必要先把故事发生的地点描述一番。读者想必已经猜到,故事发生在一个阴森可怕的建筑物内,这类建筑物是因公众的怜悯和社会的远见而建来收容无名尸的,是大部分生前痛苦无着的死者的最后归宿,是无动于衷的好奇者、阴郁或好心的旁观者趋之若鹜之地。而且,还常有一些哭哭啼啼的亲戚朋友,他们经受了长久的悲痛欲绝之后,怀着一丝痛苦的希望赶来此地。在离我们很遥远的那个时代,在那个我带读者去的还不很开化的地方,人们还根本没有想到像我国的那些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城市那样,把这种停尸场建成不祥却优美之建筑,雅致的丧仪之所。屋顶有一冢形天窗,但阳光并不能透过它沿着精雕细刻的拱顶,射在一些人们像是要让死者有点儿舒适生活的床台上。台上还雕有枕头,便于死者安睡。如果看守的屋门微微启开,他那看厌了丑陋裸尸的眼睛,就像今天这样,已没有兴趣去注意一些漂亮家具和快乐的孩子们了。这儿,死亡奇丑无比,可怕之极,而且,人们还根本没有想过替这些瘦骨伶仃的尸体饰以绒球和缎带。
我们的那些交谈者待的那个大厅很宽敞,但很阴暗,使它更显得宽阔。阳光只能从朝向特隆赫姆港的方形矮门透进来。另外,天花板上草草地开了一个天窗,漏进来一点儿白中带暗的光线,而且随着季节的变幻,还飘进点儿雨水、冰雹或雪花来,落在正下方躺着的尸体上。大厅被一道齐肘高的铁栏杆前后隔断。公众通过方形门可进到前厅,可以看到后厅里一溜排整齐地摆放着六个长形黑花岗岩石板。看守及其助手住在大厅的最里头,背靠大海,从一个个侧门可进到每个石床旁。矿工及其未婚妻占了两张花岗岩石床;年轻女子的四肢血管上满是蓝紫色大斑点,表明尸体在腐烂。吉尔面部严厉阴郁,但尸体已严重残缺,无法判断他生前是否真的像奥丽大娘说的那么英俊。
我们如实地反映的那番对话,就是在沉默的人群中,在这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前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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