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瑞奇主教是一个吸血鬼。
尽管如此,我建议你不要在议会会议上在他面前炫耀任何圣物。那些东西不管用不说,而且此举非常恶劣,会给会议带来尴尬的暂停。说完这条关键性的礼节,我要开始进入正题了。
奥瑞奇于1888年来到这个世界,他出现在伦敦的一座庄园之中。想象这样一个房间:帘幕重重,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壁炉中火光熊熊,燃烧的木头散发出阵阵甜蜜而又有异域情调的味道。在房间中央,立着一个金和铜铸成的底座,上面是一只蛋。蛋大得足够一个成年人蜷缩在其中。这枚蛋呈暗红棕色,是由透明的材料构成的。蛋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坑坑洞洞、凹凸不平。实际上,当你看着这枚蛋的时候,你只想要去抓它。如果你更近一些看,你会发现那些坑洞其实是手指造成的,你会觉得这枚蛋不是被生出来的,而是被雕刻出来的。如果你再近一些,借着火光,你会看到蛋内的东西,你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往壁炉中多添些柴火,房间的温度不断上升,直到你能够感到汗珠从自己的肩头冒出来,顺着后背向下淌。很快,你的喉咙也开始发热,然后你会看到,那枚蛋就和你一样,也开始出汗。一滴一滴红色的液体,仿佛是肮脏的血液,在蛋壳上渐渐成形,而蛋壳的透明度越来越高。
你慢慢看着,会注意到这枚蛋变软了,改变了形状。它很有弹性。然后,在接近顶端的地方,一只手,张扬如魔爪,撕裂了蛋壳,鲜血和蛋白混合如同小溪,顺着蛋壳滴落,落在干净的地毯上。这其间,你知道你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响。那只手将如同皮革一般的蛋壳一点点地撕落,将蛋壳向内拉,撕得咯咯作响。蛋壳完全破碎了,一股液体溅了出来。里面的东西笨拙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它的毛发一团混乱,它的皮肤上闪耀着新生儿的体液。就在你惊恐地看着时,它头向后仰,高声尖叫。
那声音绝不属于人类。
很久之后,它终于停止尖叫。然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又开始撕裂剩余的蛋壳,并将蛋壳的碎片一一吃下肚子。你看着这一切发生,这一切实在是太超乎寻常了,你会觉得自己的胃部翻涌,你觉得自己必须离开。你从你藏身的角落中出来,而它就扭头看着你,然后犹豫地向你的方向走来。你扯下一条帘幕,后面的窗户是关着的,你不顾一切地冲破玻璃,冲入外面的雪夜之中。就在你逃跑的时候,透过纷纷飘落的雪花,你冒险回头看上一眼,你会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前,看着你。
这就是吸血鬼降生的情景,由埃莉诺·瑟罗描述。她是一个奇魁特工,如同变色龙一般可以转换自己的形态,同时拥有一颗多疑的心。实际上,这描述的并不是奥瑞奇的诞生,而是他的哥哥皮特。奥瑞奇于一个星期后出生。就在那时,奇魁官方并不相信吸血鬼的存在。组织的正式立场是:吸血鬼不过是哥特小说中的恶人形象,在东欧的一些传说的基础上进行了拙劣的加工而已。兵卒瑟罗在东欧度过了一段时间,虽然她并没有亲眼见到吸血鬼,但是她听说了各种各样的奇闻逸事。非常非常令人信服的奇闻轶事。回到英国后,她提出了一些温和的问题,得到了十分尖锐的回答。实际上,一个堡主在众人面前讥笑兵卒瑟罗,说“只有最幼稚天真的头脑才会相信如此荒诞不经的传说”,而且这话肯定被某个下半身由闪光的雾气组成的人润色过。不管怎样,兵卒瑟罗面对她的(名义上的)主管毫不屈服,她私自开始了一项计划,决定追踪一个吸血鬼的实例。
瑟罗所做的事情可以说是最符合大英帝国传统的行为:她几乎发现了一个新的种族,然后与其开战。因此,奇魁的官方立场几乎马上从“别胡闹了,傻丫头,没有那玩意儿”变成了“是的,他们的确存在,他们要杀了我们”。经过数月的辛苦调查,瑟罗发现了奥瑞奇和皮特的缔造者。我曾经读过她的记录(上面那段描述就是从中读到的),她看起来是个非常聪明、非常精细的女人,而且屡涉险境,处变不惊,而她天生的超能令她非常适合潜伏和近距离观察。当异教的首领满怀崇敬地向仇恨的化身顶礼膜拜时,这个女人能够站在那里,别人都看不见她,她却能不动声色地观察一切。
在射杀了两个自诩为信徒父母的人(现场击毙)后,她从满脸惊恐的信徒中溜过,为奇魁的士兵打开了大门。而在那一年的早些时候,她曾经花了好几个月在街头伪装为妓女。这是为了协助伦敦警方的行动,他们那个时候正在追查一个杀了几个性工作者的臭名昭著的杀手。不过这事情有一点值得注意,奇魁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这件事情背后的元凶到底是谁,这可以说是整件事情中最灵异的部分。总之,为伦敦警察帮忙期间,瑟罗的侦察技巧得到了进一步提升。她对吸血鬼的调查耗费了巨大的耐心,她躲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聆听那些可能发现过吸血鬼的人的谈话,她的调查范围很广泛,当地的警察局、主教的宫殿、学生莫名患有贫血症的寄宿学校,无所不包。最后,瑟罗的调查指向了里根公园附近的一所庄园。她进入房子中,发现里面除了有两个装着前面提及的蛋的房间之外,什么都没有。
瑟罗立刻就明白这栋房子中正酝酿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但是她并不肯定到底是什么事。记住,她关于吸血鬼的大部分概念都构筑在各种传说和小说之上(《德古拉伯爵》在那九年之后才出版问世),此外并无其他来源。她检查了所有的房间,既没有找到棺材,也没有发现任何生物倒挂在壁橱里面睡觉。她在地窖中也没有发现新翻动的泥土。令她惊讶的是,这栋房子的小礼拜堂中还挂着一个十字架。虽然经过了细致的搜索,但是她并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生物生下了那两个蛋。所以,她决定留下来,藏起来,在这个房子中,等着夜幕降临。
如果是我,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可不会带着两把左轮和坚定的决心只想去证明我的主管搞错了。而且,对于吸血鬼,我知道的事情比她要多些。话说回来,瑟罗选择了一间有一枚蛋的房间,施展她的潜伏超能,耐心地等待着。七个小时后,夕阳西沉,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团火。根据瑟罗的描述,这个男人惹人注目,留着长长的白发,整张脸紧绷绷的。这个男人点燃了炉火,将散发着木香的柴火堆得高高的,然后又在火焰上洒下了散发着甜味的油。然后便是前文描述的孵化破壳过程。我不知道在瑟罗逃出房子之后,窗边出现的大吸血鬼为什么没有追她——也许,他需要照顾皮特,也许他觉得天快亮了。不管是为什么,瑟罗因此而得以回到法兰柴斯大屋(那时候堡主的据点)激动地汇报说,她发现了一只吸血鬼,看到了一只降生的过程,并且相信很快就会有第三只。
那时碰巧她的主管们正计划搬到她报告说发现吸血鬼的地方附近,几个有影响而富有的家族可能因此而危在旦夕。于是奇魁派出了部队,向那栋庄园进发,结果却发现,那栋庄园早已经被付之一炬。瑟罗接到的都是怀疑的眼神,人们拍着她的头,告诉她回家洗洗睡吧。埃莉诺·瑟罗怒气冲冲地回到家中,疯狂地记录下了发生的一切。
第二天,她没有去上班。一个扈从奉命去她家查看,却只发现她被头朝下钉在卧室的墙上。
对她房间的搜索立刻展开。人们发现了她的日记,将其带回来以备调查。她的尸体被小心翼翼地从墙上取了下来,验尸结果发现她的血液几乎流干了,即便是以滴计算,也所剩无几。因此,奇魁的特工们将一根木桩钉入她的心脏,割下了她的脑袋,并用大蒜填满,然后给她安排了一个体面的天主教葬礼。我非常想知道那个蠢蛋堡主该怎么去对部下解释他曾经嗤之以鼻的一个女人如今被证明是正确的,不过第二天,他的尸体被发现撕成了两半,是纵向撕的。看上去,瑟罗打扰了孵化的事情,引发了某种仇恨,她逃回法兰柴斯大屋,吸血鬼便一路追踪到了奇魁。一场战争的噩梦由此拉开。
最初,是每个晚上死一个人。并没有什么规律——第一天是一个堡主,第二天是一个扈从,第三天是一个担任书记员的兵卒。但是作为引起恐慌的手段,这非常有效。奇魁在伦敦的特工都被吓破了胆,全都不愿意离开组织的壁垒。而那些据点则被证明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安全。尸体被发现,全都被吸干了血,就在奇魁的建筑之内。每天晚上一个。十一天后,开始变成了每天两个。不论如何增强保安,每晚总有两具奇魁特工的尸体出现。人们开始睡在一起,并且定下了绝对不能单独行动的规矩。每天早上有一次点名,但每天早上,总会发现又少了两个人。有时候他们的尸体在同一地点被发现,有时候在不同的房间,有时候在不同的建筑。尸体出现在走廊,出现在办公室中,出现在奇魁最安全的安全屋中。种种神秘的未知,只令人倍加恐慌。
埃莉诺·瑟罗目击皮特出生的十七天后,死亡率又一次上升,每天晚上三个人。只是这一次死因复杂,更加刻意。人们醒来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正死不瞑目地看着自己。警卫想问同伴一个问题,转身只发现对方躺在地上,喉咙被撕裂。一个女人淹死在她秘书的血之中。然后一个早上,点名发现,这一次任何伦敦的机构都没有死人。他们复查了一遍。又复查了一遍。如释重负的感觉必然是压倒一切的——人们在门厅中举办了盛大的庆典。但是这一天还没有过完,令人惊慌失措的消息便传来了,加的夫、切尔滕纳姆都发现惨案,圣比斯一家旅馆中一个正在度假的奇魁调查员也死于非命。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奇魁全国各地的特工纷纷遭到屠杀。最后,经过了三十三天,七十二人死亡,爵士和夫人在他们深宅大院门禁森严的碉堡中醒来,只发现他们的保镖陷入了昏迷状态,而一只吸血鬼正低头看着他们。赫勒,那只大吸血鬼自我介绍之后,说过去几个星期奇魁给他的幼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探寻奇魁的活动范围和宗旨的过程中(当然,赫勒并没有说杀死奇魁成员的事情),他的幼子奥瑞奇被这个组织深深迷住了。不知爵士和夫人是否愿意接受他加入组织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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