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劳动节?对没有工作的人来说,这一天和平常的日子没有两样,仍然是平凡的一天。可是我很想说:我和一般的世间大众一样,应该也可以在这一天里,获得他人对我的感谢吧!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我也是一个曾经长期工作,缴了很多税金的人。虽然现在我失业了,正在接受失业保险的给付,但是,我能够得到这种给付的原因,无非是我在有工作的时候,乖乖地缴纳了不少保险金。可是,因为保险而得到的失业给付的金额不仅少得可怜,可以领钱的时间更是短得让人叹息。当然,在这样的节日里,我也应该感谢别人。第一个我要感谢的人,就是让我和她住在一起的母亲。当我有工作的时候,我每个月会给她五万圆日币——要维持一个单身者一个月吃、住的开销,这点钱还是有点嫌少的——,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给钱,老实说我的心里是很着急的。还有,我只能再领取两个月的失业给付金了,麻烦的是,我还不知道我未来的工作到底在哪里。
下沼街的人行步道,其实是长谷川太太家从前的庭院。长谷川家的房子,原本是很普通的独门独院的建筑物,但自从长谷川太太的儿子和媳妇把房子改建成便利商店后,长谷川家的庭院就消失了。不过,我觉得长谷川太太待在便利商店前的人行步道的时间,好像比待在摆着已逝的长谷川先生牌位的佛堂前长。她总是在那里。我家的房子就在长谷川家房子的后面,就算不想注意长谷川太太的举动,也办不到。三个星期前的那一天也不例外。
沿着步道的防护栏有一排保丽龙盒子的盆栽。对长谷川太太那一代的人来说,身材算是高大的长谷川太太弯着腰,拿着已经有些历史的白铁皮浇水壶,把水浇在盆栽上。她一看到我,就放下浇水壶,笑瞇瞇地对我说:
“恭子,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明明每天都会见面的,还老是用这句话来打招呼。我的身体早就痊愈了呀!
“嗯。已经都好了。”
听到我和平常一样的回答,长谷川太太很满意地轻轻抚摸着围裙口袋的滚边。我正想表达告辞之意时,长谷川太太却拉住我的手说:
“对了,对了。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到府上拜访,和你妈妈说些话。不过,你先到我家里坐一会儿吧!”
妈妈和长谷川太太是同样失去丈夫的未亡人,她们最近常常往来,已经变成好朋友了。她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长谷川太太过着已经抱孙子的悠闲自在生活,而妈妈却除了有一个失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婚的女儿外,还持续着翻译的工作。
因为我只是要去书店逛逛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所以就听从长谷川太太说的,决定去她家坐坐。一楼是营业用的便利商店,所以我从屋外的楼梯上二楼。这里的二楼,就是长谷川家的居家部分。我经过玄关,往佛堂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感觉很好吧?”
经过厨房兼餐室时,一阵酱油加砂糖去卤煮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在长谷川太太送来红茶之前,我的眼睛一直看着贴在料理台上的老式磁砖;那是10×10大小的黄色方形磁砖。
长谷川太太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夸张,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两个月前我骑脚踏车经过长谷川家前面的步道上时,被马路上一辆无视暂停标志的车子撞倒了。当时那辆车子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我正好要过马路到对面的银行,所以加快了脚踏车的速度。根据目击者——长谷川太太的说法,当时我整个人飞到半空中,然后才坠落到马路上。而那辆车子的驾驶,是一位才十九岁,开着她父亲的奥迪A4车子的女孩。她看到被自己的车子撞到的人躺在地上流血时,吓得只会呆呆地站着,并且不停地啜泣、流泪。当时叫救护车、报警、通知我的家人的人,都是长谷川太太。送医之后的诊断结果是:我的肋骨裂了,眼睛周围的皮肉也有必须缝合七针的撕裂伤口。虽然这样的伤势不算特别严重,但是确实地在一个还没有嫁人的女性脸上,留下伤疤了。“美人受了伤之后仍然是美人”这样自以为是的话,虽然我说不出口;但我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不过,我虽然不是美人,也绝对不是丑女。总之,从那次的车祸后,长谷川太太就变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这个,虽然是别人送的,但是非常好吃。”
长谷川太太拿出甜甜的千层糕对我说。她到底要和我说什么事情呢?和工作有关的事情吗?我一边想着,一边把牛奶加入红茶里,其间还偶尔瞥一眼佛堂内的模样。不知道长谷川太太信奉的是什么宗派,她的佛堂打扫得很干净,佛龛上还有一些细心的装饰,看起来金光闪闪的。这么豪华的佛龛,是利用她已经死去好几年的丈夫的保险金打造出来的。不过,我已经不记得已逝的长谷川先生的长相了。
“恭子,你已经三十六岁了吧?”长谷川太太说。
“嗯,是呀!怎么了吗?”
“你不想结婚吗?”
每个人都会这样问我,但是,世事并非我想不想或我打什么主意,就可以做决定的事。
“没有。不过,这是缘分的问题吧!”
我没有工作,也没有情人,现在最想要的,是一份永远稳定的工作。长谷川太太搓着双手,提高一个音阶地说:
“是缘分的问题没错!现在缘分来了唷!”
什么!听到她这么说,我可吓了一大跳,可是又不能听到这样的话题,就起身掉头走人。
“有一个人还不错呢!”
长谷川太太以再也没有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表情说着。
“是一个孝顺又优秀的人,在日本东商务会社工作,好像和你差两岁,听说今年是三十八岁,而且还是你大学的学长。”
原来是长谷川太太想当媒人婆了。她说的那个人,好像是她开便利商店的儿子的朋友。我压抑住想问“那个人长得帅吗”的冲动,问道:
“叫什么名字?”
“叫野边山清。”
野边山吗?如果我和那个人结婚的话,名字就会变成野边山恭子吧?这个姓氏不好也不坏,和鸟饲这个姓氏一样,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一想到结婚蛋糕上写着kiyoshi & kyoko(译注:用罗马字母拼出来的清和恭子的日文发音)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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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井一二三
这部作品虽然采用容易絮絮叨叨的第一人称,但毫无废笔,天衣无缝,显得生气勃勃。能够如此自由地描写现代职业,富有新鲜的冲击力。
——河野多惠子
我读了两遍,第一次觉得“果然还是丝山的文学”,第二遍读完印象变了,“只有在社会上常年打拼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光”。
——宫本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