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带他们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以下按学生的习惯叫法,简称为马哲)课。前两周,课堂上我就注意到了他,他坐比较靠前的位子,浓眉大眼,眉宇间透着一股倔强,有时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上课很认真地听讲。从他会心的微笑,从他轻声发出的感叹,从他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的眉头,可以感觉到他的专注和用心。老师讲课如果能多看到一些这样的学生,就会有更好的感觉更多的自信和更加挥洒自如的发挥。我在讲课的过程中会比较多地往他那儿看,因为他听课的状态能带给我良好的感觉带动我的情绪。
第三周,头一节课讲新课前,我提了两个问题,想看看他们对前面一节内容的掌握情况。我还不认识他们,只能对着名单随意点几个学生来回答。点到第二个名字时,没见有人站起来。我就又叫了一遍,并问:来了没有?没想到是他回答:来了。我说,那你站起来回答问题。他没有站起来。我问:你为什么不站起来呢?是回答不出来吗?没想到他竟然说:我不想说!我当时一听心里有点不高兴,感觉挺没面子的。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学生,向他提问,他不但不站起来,还直接说“不想说”。这是什么态度?我真的很奇怪,上课那么认真的学生,却不肯站起来回答问题。
我该拿他怎么办?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和威严,批评他,非叫他站起来不可,还是就这样算了?如果就这样算了,我怎么给自己一个台阶。这时听到第一排一个女生小声说:老师,算了,不要他说了。我一听,猜想肯定有问题,我想到的是他可能结巴或是嗓子坏了,无法正常表达,因为他刚说话时就有些含糊不清。我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高兴的神情。我说: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吧,下了课跟我说说原因。
课间休息时,没见他上讲台来跟我说原因,我就主动走下讲台去找他。往他身边一站,才猛然发现他桌子底下的一对拐杖,我的心一紧:他是个残疾学生!我想,难怪他不肯站起来呢,幸亏我刚才没有为了顾及自己所谓的面子强迫他站起来,或是批评他,不然他一定会觉得很难堪的。我于是不提刚才提问的事情,而是和他聊些别的,问他听得懂吗,对老师讲课有没有什么意见。不知道是因为过于紧张还是真的语言表达有障碍,他说起话来不是那么顺畅。他说,老师,是不是经常有学生给你写信,向你问一些问题?我惊奇:你怎么知道的?他说,听上一届的同学说的。老师,你能把邮箱告诉我吗?我把我的邮箱地址写给了他。
没过多久,他就给我写了第一封信。
1主题:迷惘……傅老师:一个学生说,一个女生有像傅老师这样的母亲是多么幸福!我也说,有这样一个和学生一样年轻的心的老师是快乐的。高考荒谬的失败让我成熟了很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谁不想狠狠地放肆一下?可是……我会一直为她落泪。在很痛苦的时候我是没有流一滴眼泪的!我想自己要成为一个比较优秀的男子,所以,现在是应该努力的。所以,我很刻苦地学习,做我自己!我鄙视这里!可是,没有了她我还要努力什么?我疯了……您是教哲学的,会说什么呢?谢谢!一个你的学生:李海兵(扶拐杖的学你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那个)傅老师回信海兵同学:你好!首先要谢谢你对我的支持!第一堂课你就给我留下了印象,因为你听课时的认真。虽然我们没有更多的接触,但我感觉你学习非常用功用心,而且应该是有主见有思想的一个人。虽然你拄拐杖,但我感觉你的精神你的心态是健全的,从你的脸上并不难看到阳光的色彩。
读了你的信,感觉你给我出了一道难题。看来你的内心世界很丰富,似乎有很多的话需要说,但我真的没有太明白你表达的意思,可能是老师我比较笨吧。你是说你高考没考好才到了这里?你说的“她”是指一个女孩还是指你梦想中的大学?你前后两次提到“她”,这两个“她”是一个“她”吗?你说你鄙视这里,鄙视你现在就读的学校吗?你说你疯了?为什么?因为失去了“她”?如果“她”是一个女孩,一个曾经喜欢过而现在不在身边的女孩,你为她痛苦流泪,为她发疯,说明你是真的爱她,需要她。我能理解你的这种感情。但是,既然已经没有了分手了,就不必太难过。想想人生除了死是必然,其他都是偶然的。她没有注定就是你的,没有注定要陪伴你一生,你与她相识只是偶然,偶然的相识也许使你和她有过一段快乐相处的日子,而现在结束了,她来过又离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不必太伤感。想起一句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细细品味一下,你会从中得到启示的。
如果“她”是你梦想中的大学,你更不必流泪、伤心、发疯。虽然你来到了现在的这所大学,但“她”还在你的梦中,你完全可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实现你的梦想。如果“她”对你真的那么重要,我想你定会走进“她”的怀抱的。你可以通过考研考到那所大学去。
不管是一个女孩还是一所大学,你都没有必要陷在痛苦的深渊中,没有必要发疯,你这样并不会影响或改变“她”什么,伤害的只是你自己。既然来到了这所校园,就应该用心去感受她的美丽、她的美好、她的美妙,用心读书,从读书中获得无穷的乐趣,获得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男人的基础,获得生存的支撑,用心去与同学相处,在与同学真诚的交流中感受共鸣收获友情,如此,你便会感受到生活的快乐和生命的意义。一个人发展,内因是根据,外因是条件,大学环境固然重要,但根本还在自己,何况我们学校也不差,也有她的好有她的优势。既是来了,就是缘,好好珍惜!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几句是你想听到的。希望没有让你太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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