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小提琴”的《四季》
风靡全球的小提琴家约书亚?贝尔近年在北京或上海的亮相波澜不惊,少有人知,这看起来颇有些奇怪。先不谈贝尔的小提琴造诣究竟如何,仅从大众“追星”层面看,贝尔也许是当今古典乐界最具市场号召力的小提琴家,一张电影《红色小提琴》原声专辑卖出几十万张,最近上市的电影《反叛军》(Defiance)同样因为贝尔以忧郁而感伤的琴声加盟,“原声”的销售业绩亦超过影碟本身。
当然,爱乐界新近关注约书亚?贝尔的也大有人在,我就常听朋友说起时下乐坛引领风骚的小提琴家,女的是朱莉亚?菲舍尔和希拉莉?哈恩,男的便是约书亚?贝尔和丹尼尔?霍普,这样说实在有点揶揄当今小提琴领域“阴盛阳衰”的意味,因为相对于两位大红大紫的“花季”美女,贝尔和霍普可都是奔“四张”去的人了。他们之所以现在“人气”复升,花开第二春,大概和原本钟情室内乐演奏的霍普突然以独奏家身份高调签约DG、贝尔亦为报SONY知遇之恩而投身“跨界”有关。
丹尼尔?霍普,我将在另一篇文章讨论他,因为他的最新专辑恰好也是安东尼奥?维瓦尔第的协奏曲,合作的乐团同样是英国的圣马丁室内乐团。
目前在内地购买SONY唱片颇为不易,因此接触贝尔的录音总是断断续续,我主动去寻找的一个是他和诺灵顿合作的贝多芬D大调协奏曲,另一个便是这里准备重点讨论的维瓦尔第的《四季》。
我知道贝尔很早,十几年前收藏的密纹唱片正是他的成名录音—门德尔松和布鲁赫的小提琴协奏曲,尼维尔?马里纳指挥圣马丁室内乐团(又是这个乐团!)。贝尔年未及二十即以“金童”蜚声乐坛,接下来十年之内,DECCA唱片公司几乎为他灌录了所有最重要的协奏曲,这些录音珍品在贝尔转签SONY之前,以廉价“小双张”出版了“收藏全集”,应当算作老东家赠送的很动人的“分手礼”。
贝尔年少成名不仅得益于他青春阳光的“帅哥”形象,他对作品严谨内敛的解读风格使他的许多录音晋身名家版本之列,比如门德尔松、普罗科菲耶夫和巴伯的协奏曲俱为一时之选,今天听来仍能感受到内蕴深厚、情绪激荡的生命力。
SONY时代的贝尔重新引起我的关注并非因为欧美家喻户晓的电影《红色小提琴》的流行,而是来自英国指挥大师罗杰?诺灵顿的一次谈话,他说贝尔是目前唯一可以用“纯音”演奏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主流小提琴家。所谓“主流”,即有别于使用仿古乐器的“非主流”;而“纯音”只是针对现代乐器而言,通俗说就是“不揉弦”。按诺灵顿的观点,“揉弦”陋习正是来自一百多年前独奏家的技术诉求和表现欲,以至于最终传染给整个乐队。当诺灵顿先后在斯图加特广播交响乐团和萨尔茨堡室内乐团实践他的“本真演奏”理念时,他已经将“纯音”的企图扩及独奏家身上,约书亚?贝尔成为第一个“志同道合”者。
难以置信,一个以演奏浪漫主义音乐为主的小提琴家,一个在电影配乐中如此具有如泣如诉煽情魅力的“时尚音乐家”,竟然受诺灵顿爵士的“蛊惑”,以“不揉弦”的指法和提速的弓法如履薄冰般几近于枯燥无味地演奏完贝多芬那么才情四溢、柔情似水的小提琴抒情诗篇。从聆听录音角度考量,我并不以为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但贝尔能够沉下心来,将表现的欲望压制到最低,仍然令我动容惊叹。
我对贝尔录制《四季》的期盼出于一种反向思维,既然他敢于以“纯音”观念侵入贝多芬领地,那么属于巴洛克风格的维瓦尔第一定能够和他的略显分裂的诠释意图相得益彰,换言之,小提琴协奏曲《四季》以其单纯洁白的底色,足可以在任何浓妆淡彩之下从容散发万般魅力。《四季》可以驯服一切试图驾驭它的大师,《四季》是真正的小提琴演奏的试金石和万花筒。贝尔说他二十年前就演奏并热爱这部作品了,只因风格把握上始终飘忽不定,便一直没做出录音决定。贝尔不仅长期思索这部作品,而且做了大量文献甄别工作,这一点我想也是受了“古乐派”的影响。贝尔认为《四季》即便名家演奏版本多如牛毛,却几乎很难找到观点和风格接近的,版本之间的差异性如此巨大,以至于并不存在所谓的“范本”。这真有点“一千个人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意思,正如贝尔所说,演奏者的个人意愿和感情决定了他采用自己适合并擅长的方式,他所做的一切正是维瓦尔第音乐所提供的关于“和声”与“创意”的实验空间。这就是《四季》的真谛,也是它独有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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