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闲置的农具没精没彩地歪在墙角;锄头、扁担、茶篓耷拉着脑袋,蓑衣上已经结上了蜘蛛网。这些曾经都是我的伙伴,它们与我一同起床一同睡觉,它们也是我的尊贵,我依靠它们存活,收获粮食,填满全家人肚子,才有今日安享机会。这些伙伴有的与我祖母同龄,可惜祖母不能活到时下,感受经济大潮后的安逸。而这些伙伴等到我的孩子白发苍苍时,已经算得上古董了。我叮嘱姐姐不要轻易扔掉,可以让我们拄着拐杖凭吊过去,又可以让子孙猜想他们的祖上曾经以什么方式生存。因为祖上的坚强,才有了子孙的延续。若干年后,兴许这些伙伴尊存在某一博物馆,让世人膜拜。倘若我爷爷奶奶是名人,很有可能现在就被政府收存走了,它们的价值不再是普通的农具,而是神。如果爷爷奶奶是名人,爷爷留下的这本小篆将是珍宝;而奶奶的那根烟斗,许多作家可以杜撰不同内容的小说。物品的价值往往不是物的本身,而是使物的人。一条树根普通人精雕细刻未必值钱,但经名人签上名就非同寻常了。眼下这幢房,如果在县城,可以售价每平方上万;如果在上海杭州北京市中心,少则每平方几万,多则几十万。而倘若类似林语堂、冰心这样的名家居住过,那就是个文学馆了。可惜它现在伫立这片贫瘠的角落,荒废着,偶尔供给我们住上十天半月。它孤守着,坚定不移,盼望主人的回归、清理、爱抚。在某种程度上,她是凄凉的,别人家大多每天都有人的温度;只有这幢房子,形单影只,仿佛一个望眼欲穿的女人,痴盼着爱人的脚步。
这个房子,也留下曾经追求我的人的印记,但是我感谢他们没有对我一往情深,曾经抛下几斤甜言蜜语,却又随风飘逝。倘若有人对我情深义重一如既往,说不准我就在这幢房子与他生儿育女,打柴养猪,除了好友亲朋,没有人认识我。也就没有怡霖的诞生,或说是重生。因此我非常非常感谢他们的嫌弃,感谢他们的背弃。否则我这辈子兴许与泥土痴缠,而不是文字,于是才有了能够触摸文字经络与血液的怡霖,感受身披文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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