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帆·1
男人硬邦邦的手朝着里帆慢慢地伸了下来。
里帆感觉自己刚刚还在膨胀的欲望,被静静地碾碎了。
乳房被男人抚摸时,只有红色的乳头有点刺痛的感觉,如果把这叫做敏感度的话,为什么它必然连接着快乐呢?里帆完全理解不了,抓住了男人的T恤衫下摆。此时,她胸部中央血管清晰可见的皮肤被男人更用力地一揪,疼得她咬住了下嘴唇。
“不用忍着,想叫就叫出来吧。”
听到他慈爱的声音,紧咬着牙的里帆给下巴加了点力,微微张开了嘴唇。可就在这时,血管清晰可见的红色乳头又被用力一揪,一股冷气刷地流过身体,里帆忍不住发出嘶哑的呻吟声。
“有感觉?”
他似乎将这声音理解成了非同寻常的呻吟,盯着紧咬槽牙、满脸通红的里帆,欣喜地问道。他的手沿着里帆起了鸡皮疙瘩的腹部往下摸去,潜入她的内裤里,继续向纵深前进。
每当受到这样的爱抚时,里帆都会感到窒息。
赶快把精液弄出来吧。里帆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还闪烁着微弱的光。快点呀!赶快想办法弄出来呀!只要把那些白色液体弄出来,就全部结束,可以穿衣服了。
……他慢慢抚摸着里帆的头发。里帆终于松了口气,自己不用再赤身裸体了。里帆穿好了内衣和衬衫,闭着眼睛靠近了他。
要是因为和讨厌的人做爱而感到不快,那该多好啊,里帆想。可现在,里帆是终于和自己一直喜欢的男人合为一体的时候啊。而且,如果只是和他做爱,才这么难受的话,还可以用不协调来解释,但一向只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做爱的里帆,一旦皮肤被对方触摸,性交瞬间就变成了拷打,这样的感觉已经重复多次了。
里帆一边感受着他的手指梳拢自己的头发带来的酥痒感觉,一边想,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他,却感觉性交是在受罪呢?既然这么受罪,恋人关系就很难维持下去了。和他也必须分手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
耳畔响起低沉的声音,里帆含糊地点点头。就连这低沉的声音,她都会感到本能的厌恶,她想在这种感觉产生之前,尽量多听他说几句。
“怎么才来呀,里帆,干什么哪?”
“抱歉。你不是也老迟到吗?”
里帆一边在玄关脱掉黑色运动鞋,一边回嘴道。走进房间一看,居然人都到齐了,这些家伙可是向来不遵守时间的。其实,不过是聚在这么个肮脏的房间里喝喝烧酒和啤酒,大家之所以这么来劲,是因为和里帆在家庭餐厅干活的两个女孩子今天第一次参加。以往这个房间乱得就跟饭馆似的,今天,房间主人只说了一句“今天有女孩子来,打扫打扫”,房间里就收拾得让人不认识了。
“喂,里帆,刚才干什么啦?”
“我说里帆,你当真和芽衣一样在餐厅里干活呀。别忘了女服务生可是咱们家庭餐厅的招牌啊。我看你还到后厨来吧,这边才适合你呢。”
“你烦不烦哪。”
里帆反击道,心里却松了口气。被后厨的男人们当做男孩子对待时,里帆感觉很舒服,就像束缚自己的紧身衣被放松了似的。
“芽衣,你们没有男朋友吗?”
后厨的一个男人对芽衣盘问道,芽衣羞涩地摇了摇头。
“真的?那些男的怎么会放过你呢?没说实话吧?”
“不是那样的,根本没有。”
里帆抄起旁边的一本漫画杂志,朝着凑近芽衣、死皮赖脸地追问她的男人摔了过去。
“你还有完没完。没看见人家都快哭了吗?你这人真够讨厌的。”
“疼死啦。多管闲事,又没问你。”
男人嘴上这么说,可一点也没有生气,笑嘻嘻地捡起杂志,站起身来,从芽衣身边走开了。
“谢谢里帆姐。”
“不用怕,这帮家伙都是笨蛋。”里帆对微微低头致谢的芽衣说道。这时,旁边一个叫冈崎的大学生插嘴道:“你说谁是笨蛋哪?”
他一边说,一边从里帆背后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脖子。
“憋死了,冈崎!”
不管里帆怎么反抗,冈崎也不松手,于是,里帆用胳膊肘使劲一顶,那条粗胳膊才松开了她的脖子。
好容易喘过气来后,里帆拿起扔在房间里的一袋薯条,一边吃,一边朝坐在最里面的烫着蓬松鬈发的芽衣望去。小巧玲珑的芽衣正和旁边的女孩子一边说笑一边喝着橘子汁儿。她抱着腿坐在床旁边,露着圆滑膝盖的浅粉色短裙,被雪白而柔软的腿肚子夹着,这个坐姿可以避免走光。芽衣的小腿肚子虽然被挤扁了,但她那纤细的腿型非常好看。
“里帆姐,你没有男朋友吗?”
里帆正入神地瞧着芽衣的脚脖子,芽衣旁边一直在玩手机的女孩子突然扭头问她。
“看你休息时间总是在发短信,好像男朋友特多。所以,猜你肯定有。”
“开玩笑。我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因为我压根就没有那种魅力。”
里帆故意哈哈大笑着,伸手拿了一罐啤酒。
“这家伙,怎么可能有男人啊。这么一对儿,打死我都不愿意看见。”
听见冈崎的哄笑声,里帆轻松地喝起啤酒来。里帆没有对家庭餐厅的任何人说过自己前不久有过男朋友的事。
芽衣看了一眼衬托出她那优美手腕的手镯式粉红色金表,拍了拍旁边女孩子的肩膀,两人对视了一眼,捂着裙子站了起来。
“那个,我们怕家里人担心,先回去了。”
“啊,那怕什么呀?再待一会儿吧。”
“对不起。我家里很严的。”
“那好,我送你回家吧。送到你房间里也没问题哈。”
里帆轻轻拍了一下嬉皮笑脸的男人的脑袋,对芽衣说:“我来送你吧?你们不认识路吧。我陪你们走到大马路。”
“可以吗?”芽衣微笑地瞧着里帆。
“当然可以。”
“可是,这么晚了,里帆姐也很危险哪。”
冈崎哈哈大笑着,叼着烟坐在床上,说:“放心,放心,这家伙又不是女的。”
“嗯,我没事。走吧。”里帆说着站起身来。
虽然芽衣进店才两个月,但已经成了后厨男人们的公主,他们死乞白赖地让里帆问了芽衣的电话号码,邀请她出席聚会。芽衣对此类事情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表现得很自然,对于追求自己的男人们,她总是能够应付自如。如此出色地扮演了“女孩子”这一点,让里帆对芽衣很着迷。
把二人送到大马路后,里帆沿着小路走回房间,听到有人提议“女孩子们不在了,咱们看AV吧”,里帆定睛一看,房间的主人正在架子上找DVD呢。
“里帆,你能看吗?”一个男的一边吸烟一边笑嘻嘻地瞅着里帆。
“没什么,你们随便看。”里帆回答,顺手从地上拿起一个烟盒。“谁的烟哪?我抽一根啊。”
说完,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着,翻开了漫画杂志。
在这个房间里,里帆一个人混在一帮男人堆里喝酒时,总是这样的流程。一般都是先喝一通酒后,开始玩电脑游戏,要是有人提议“好啦,开始放录像吧!”便开始欣赏AV了。之后的两个小时里,里帆大多是在一边自己看漫画,等他们的AV欣赏会结束。看完录像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有人一张罗“玩儿几盘扑克吧”,便又开始了扑克比赛。
里帆一边看漫画,一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AV,一个女孩子正在回答记者采访。“真可爱。”里帆也来了兴致,可是,女孩子一旦开始脱衣服,和男人做爱,她就觉得恐怖,立刻埋下头看漫画。
里帆偶尔一抬头,见冈崎正瞧着自己。
“什么事?冈崎?”
“没什么事啊。”
里帆为了防备万一, 一边往门边移动,一边确认房间的门没有上锁,然后,盘腿坐在靠近门的地方,点着了烟。女人的身体就是不方便啊,她这么想着,抽着没有抽惯的烟。
他们就这样没完没了地用喝酒、玩游戏来消磨时间,里帆回家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打开家门,穿过起居室兼餐厅,正要往自己的房间走,做早饭的妈妈看见她,说道:
“哟,回来啦。真行啊,又玩了一夜。”
“和以前一样,只是在朋友家喝喝酒。”
“我知道。不过,也该打个电话呀,你还未成年呢。”
“知道。知道。下次打电话。”
“一定想着啊。当然了,有好朋友是件好事。”
虽然嘴上说得严厉,但妈妈总是显得漫不经心。妈妈要是知道自己那些朋友是男人的话,肯定会狠狠训斥自己一顿的。里帆一直告诉妈妈自己是和打工餐馆的女孩子们一起玩,没敢说自己一个女孩子和一帮男人喝一夜酒。
“老是在人家家里过夜,不用表示一下感谢吗?”
“不用不用,她也是一个人生活,不用那么客气。”
应付了妈妈几句后,里帆回到自己房间里,躺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她突然想起了大约三个月前的性交,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里帆清晰地回想起每当受到对方爱抚,就被渐渐压瘪的自己的身体时,不由得抓住了床单。她的额头冒出了油汗。因无法忍受氧气稀薄而深呼吸时,她突然间闻到了一股甜香。这是芽衣身上的香水味儿。
她回味着昨天晚上,在小路上一边走一边轻轻触碰的芽衣那稚嫩的肩膀。由于芽衣受到男孩子们的欢迎,所以钟点工欧巴桑们都说芽衣的坏话。不过,芽衣来上班的时候,里帆总是喜欢看芽衣。里帆追寻着香水味儿,去闻自己的T恤衫,这时她忽然意识到,莫非自己对芽衣怀有情欲?
和男友分手后,里帆觉得今后自己无论喜欢上什么人,都不过是痛苦的重复而已,就在她怅然若失的时候,来了个新的钟点工芽衣。
第一次见到芽衣,里帆只是觉得她很可爱。但是在Backroom一起干活说话时,看到她那细细的脖颈和茶色透亮的头发,里帆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摸一摸。
或许自己喜欢女孩子吧。性交时感觉那么痛苦,可能是这个缘故吧。她真想搂抱一下芽衣柔软娇小的身体,哪怕一次也好,抓着床单的手不由得增添了力量。
不是因为对方不好,而是因为对方的性别不好吧,这个念头占据了里帆的内心。说不定,自己原本就是个男人吧。这么一想,她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
里帆擦着脑门上的油汗,坐了起来,看见镜子里有个头发半长不短的、穿着短裤和T恤的自己。里帆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着,开始脱衣服。她把内衣扔在床上,赤条条地瞧着镜子。为寻找不协调感,她用手抚摸着鼓鼓的乳房和屁股。然而无论怎样抚摸,里帆对自己的身体也不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里帆一边跟人打招呼,一边走进店里,关上Backroom一角的狭小的单人更衣室的门,换上女服务生的制服和长筒袜。与此同时,她仿佛感到自己是女人这个念头裹住了自己的肉体。换上这身衣服之前,自己到底是什么性别呢?瞅着门内侧挂着的被指纹弄得脏兮兮的小镜子,里帆茫然地想着。
即便肉体上没有不协调感,这紧巴巴的制服也穿着不舒服。可一想到自己说不定是个男孩子,里帆就觉得这种让人烦恼的感觉特别难得了。
“里帆,不好意思,帮我给四号桌的客人送杯咖啡可以吗?”
里帆一进店,正给烤薄饼着色的钟点工欧巴桑就对她说道。
“我马上送去。还是那个人吧?”
“是的。混合咖啡。”
里帆赶紧倒了杯新咖啡。虽然美式咖啡也可以直接续杯,但混合咖啡必须每次更换新的杯子。
里帆将新沏的咖啡放在托盘上,走近四号桌一看,还是那个女子。三十岁出头的样子,OL打扮。虽说不是每天都来,却是个经常来的客人。里帆八点来上班时,她就已经一边喝餐后咖啡,一边看笔记本了。听早班的钟点工欧巴桑们说,她来得特别早,一边吃早餐,一边看书学习。好像是赶着去上班,一过八点,喝完了第二杯咖啡后,她便立刻把笔记本放进包里,离开咖啡店。
尽管一大早就来,她却总是穿戴得很利落,也不知她到底是几点起床。今天也是,一头黑发打理得很有型,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戴着闪闪发光的首饰。
“您要的咖啡。”
“谢谢!”
女子抬起头,微微一笑。偏粉的茶色口红唇线有些模糊。杯子边沿也微微沾了点口红。
里帆看着留在杯子边沿的茶色口红,把杯子撤下来,刚要离开,“等一下。”女子叫住了她。
“你的丝袜,开线了。”
女子用手里的自动铅笔示意里帆的小腿肚。
“啊,是的。我也知道,可是没有换的。”
“那,给你这个,把它粘上吧。”
女子打开包,从化妆包里拿出了一瓶指甲油。
“不用了。没事。”
“没关系。很便宜的。反正也快用完了,你帮我用了得了。”
“啊,谢谢您了。”
里帆慌忙鞠躬致谢,接了过来,塞进围裙兜里。
回到吧台里,芽衣正在挖准备放在烤薄饼上的冰激凌。
“里帆姐,这个,特别硬,怎么办哪?”
“把勺子给我,我帮你弄。”
冰激凌确实很瓷实。里帆探出身子,绷起胳膊上的肌肉,用了好大力气,总算挖了一勺出来。
“给你。”
里帆把一勺冰激凌递给芽衣,芽衣高兴地接了过来。
“谢谢你。”
“不用不用。凡是力气活,你就找我。”
“里帆姐,真帅啊。”
里帆不禁凝视着芽衣那戴着美瞳的又大又黑的眼睛。
“是吗?”
“有些女人看似大大咧咧的,其实很可能是因为对自己缺少自信,才装成那样的吧。那样的人总是特别讨厌我。她们的内心可肮脏呢,特别可怕。不过,里帆姐跟她们完全不一样,我喜欢你。真像个男孩子,特酷。”
“哪里,我的力气跟男人可没法比呀。”
里帆虽然嘴上这样回答,但被人看做男孩子,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芽衣回到烤薄饼的地方,低着头开始给烤薄饼着色,里帆出神地看着芽衣那垂着的长睫毛时,听见钟点工欧巴桑叫她。
“啊,里帆,去取些干净的杯子来,好吗?快没有了。”
“好的。知道了。”
里帆赶忙跑到洗碗处去,说了句“我拿走了”,便去端装满洗干净的杯子的塑料箱。
忽然,她看见了映在不锈钢架子上的自己的脸。虽说店里规定必须化淡妆,里帆却只涂了唇膏。她觉得自己的脸和制服很不协调,看来自己还是适合在后厨干活啊。围裙的口袋里,还装着刚才那位女子送给她的指甲油呢。
下班后,里帆从家庭餐厅走出来,用手机检索了“男装”。然后,把蓝色自行车放在店里,上了地铁,转了几条商店街,买了所有她能够想到的男装饰品。
进家门之前,里帆想要把这些东西塞进包里,可是塞不进去,没办法,她只好夹在腋下,一边小声说着“我回来了”,一边穿过客厅,为了不被父母和弟弟看见,迅速溜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拉门。
她深深换了口气,打开了纸袋。首先拿出了放在浅紫色盒子里的假发。
她将半长发团起来塞进假发的网套里,一边看着盒子上的说明一边像鞠躬似的将假发戴到头上,然后站直了身子,把头发塞进去。她走到镜子前一看,跟预想的不一样,一看就是个女人。
由于变成了短发,她甚至感觉,脸庞的肉和脖子一带的女性线条反而被突出了。
她稍稍绷起了脸,又拿出了一件用于裹胸的弹性很强的黑色背心,这是今天买的东西里最贵的。
这是上高中时,一个嗜好COSPLAY的女同学教给她的,后来她一直对此抱有兴趣。她想,说不定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具有那种潜在的欲望了。
里帆展开专门去秋叶原的COSPLAY专卖店买来的这件背心,打算从头上套进去,可是怎么也穿不上。
脱下牛仔裤,从下面穿,还是太紧了,穿不了。
会不会是尺寸搞错了?她一边咂吧着舌头,一边拿出说明书看了起来。然后摘掉假发,再次从头上往下套,就像在套特别紧的长筒袜似的,胳膊都弄疼了,才终于穿了进去。一旦穿上后,反而一点也不觉得紧了,黑色的布料紧紧地绷着她的身体。
捡起假发时,一看镜子,里帆不由得停下了动作,出神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吃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胸部,颇像个胸脯厚实的男生,甚至有种男人味儿。里帆原本胸部就不算大,B杯内衣穿起来都松松的,却没想到消失得这么彻底,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
然后,她慌忙戴上假发,又从袋子里拿出比较大号的千野裤,系上皮带后一看镜子,里面有个怪模怪样的自己。只有穿了背心和千野裤的部分像男人,而露在外面的线条却散发着无法掩饰的女人味儿。
里帆呆呆地看着镜子,渐渐觉得自己原本就是这种生物。男人和女人在她的皮肤上混合在一起。由此出发的话,或许能够改变第二性征。她要以自己的意志重塑第二性征,选择自己喜欢的性别,不要自然成熟的性别。
于是,她感觉镜子里的男女混合了的自己,与从小学低年级开始,性别意识还不清楚的时候,和男孩子在同一个教室里,换上体育课的衣服时的自己重合了。
她的眼睛落在了千野裤上,凝视着拉链黑亮的金属色。那里面的自己的性器,里帆一次也没有好好看过。
里帆对女性性器并不厌恶,只是感觉其深不可测,十分害怕,所以不能直视它。自己还不能够接受自己的性器。性交痛苦也可能是由于这个缘故吧,她想。
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呢?其实自己不见得是个女人。这么一想,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变成了非常轻松的存在,可以这样子跑到任何一个地方去。这个样子到外面去,一点点弄清楚自己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刚想到这儿,她又犹豫起来,穿成这个模样,到底能不能外出呢?
她知道有那种肉体是女人,心是男人的人们聚集的酒吧或咖啡馆,可自己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是不能去的。她觉得那些地方应该是性别确定了的人才去的。不能自己确切地把握Coming Out的内容的话,是找不到朋友的。
里帆琢磨起有没有穿成这个样子可去的地方呢?而且得是没有认识的人,可以经常去的地方。最好是只有在那里,才能够保持像是第二性征发育前的自己的这个装扮,不必和别人交谈,也没有人问自己为什么穿这身衣服,各人干各人的,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地方。也就是说,不和别人发生关联,然而人很多的地方。
她摘下有些闷热的假发,坐在电脑前,上网查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悄声说话也让她心烦,所以最好是禁止说话的地方。由于没有找到自己所期望的去处,便输入了“学习、身体”。她觉得反正也不可能出现自己希望的结果,正打算避开那些下流的网页,输入其他词语时,画面最边上的“自习室”进入了她的眼帘。
这并非检索的结果,而是对于“学习”这个词引出的广告网站。里帆忍不住点击了它。
她仔细阅读了有关“自习室”这个没怎么听说过的场所的说明。这地方就像图书馆那样,大家都在埋头看书,会员之间没有什么交流,不是那种朋友们一起去的热闹场所。据说是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学习。由于自己这身打扮,没有与人交流的自信的里帆,一下子被吸引了,于是在参观申请的登录表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她觉得,在埋头学习的人们的后背之间的话,是有可能让自己曝光的。
里帆沿着走廊往前走,路过自习室,走进了狭小的女厕所。她是五点打完工后,骑着自行车直接来这儿的。
她在网上申请的是离家不太近,不大可能遇见熟人的场所。经过简单的参观,她便确定了自己的座位,当时就付了现金。每个月不到两万元。尽管有些心疼,但并非花不起。而且一个月能够结束“第二性征”的话,花费也就到此为止了。为了这个也必须抓紧练习,这么想着,她叉开腿站在蹲式便器上,把包挂在门上的挂钩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脱下了汗津津的T恤,皮肤一接触温热的空气,又冒出了汗。她很熟练地穿戴起背心和假发来。丰满的胳膊曲线令她担心,就又套了一件薄薄的派克衫,要是穿衬衫的话,男女纽扣的位置不一样,所以才选择了这种没法区别性别的衣服。
换完衣服,里帆再次来到走廊上,来到一扇白色的门跟前。
写着“自习室little bird”几个小字的门旁边有个识别器,她摁了按钮后,将手指放上去。申请的时候,给了每人一个号码,并登录了指纹。识别了里帆的指纹后,机械发出“滴滴”声,开了锁。里帆慢慢走进了屋里。
也许是这个时间人多的关系,她觉得房间比参观的时候显得狭窄。从付费存储柜穿过去,有一个放着米饼和糖果的小桌台,上面写有“请随意品尝”的小字。
由于参观的时候没有看房间里面,只是听取了简要介绍后,立刻选了一个便宜的座位,所以,里帆小心翼翼地环顾了房间一圈。最里面只有一台电脑。参观时说可以随意使用,但现在被一个上班族模样的男人霸占着。见男人扭头朝她看,她赶紧拐进了右边的狭窄通道。
穿过摆着休息用的椅子的通道,她打开了最里面的贴着“自习室(不可使用电脑·计算器)”的门,门上贴着“由此往前,不许说话”几个大字。
刚一跨进鸦雀无声的房间里,里帆就感到地板晃动了一下。她不由得看了看周围,原来只是自己突然有点头晕。她叹了口气,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也许是刚才头晕的关系,她想起了曾经去过一次的横滨的冰川丸。
她忍受着未完全消退的晕眩感觉,继续往前走。只见四处贴着“不要发出声音!”“走路要轻”“咳嗽不止的时候,请离开自习室”等等手写的注意事项。
里面有一排比孩子用的桌子更小的木桌子,桌子前面配有书架。里帆低着头,按照那些注意事项的要求,小心翼翼地走过通道。虽然屏住呼吸,抓着自己的派克衫前胸,其实担心是多余的,并没有人扭头看她。
那排桌子前有三分之一的座位坐着人。一般的自习室,都是报名者每次随意选择座位,但这里可以得到专用的桌子,自己不来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使用,所以,自己的东西可以放在里面,不用带走,无论什么时候来,座位都是空着的。因此,即便没有人坐的座位,也放着很多该座位主人的参考书啦,厚厚的资料啦,以及纸巾、牙刷之类,什么都有。
里帆来参观的时候由于是白天,所以不知道会员都是些什么人,现在一看,成年人——比里帆年长的公司职员模样的男男女女——似乎很多。只要看一下桌子上放的东西,就知道主人在学习什么了。有的桌子上堆着满满的行政书,或建筑方面的参考书,有的桌子上摆着好多资料夹。也有很多人,并非为了考什么资格,只是单纯来看书的。里帆原以为复习考大学的学生会很多,没想到这样平静。
里帆往左拐去,终于到达了最里面的小桌子。和自己手里的“64号”一对,她松了口气,摸了摸桌子。这就是里帆的专用桌。
里帆低着头,赶忙坐下来。到现在为止,几乎所有人都埋头看自己的,没有人看她。但是坐下以后,两边或后面座位的人,朝自己这边张望的时候,就会发现里帆的中性打扮吧。周围的人会怎么看自己呢?想到这儿,里帆不觉紧张起来。在认真学习的人们中间,她觉得自己显得格格不入。
里帆从书包里拿出了几本有关性别不协调方面的书。她把包了书皮的这些书放在桌子上。还有一些从网上下载的资料。她觉得这么一来,自己就可以好好学点东西了。
她打开本子,正准备认真做笔记的时候,胳膊碰到了书包,铅笔盒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慌忙捡起来时,斜后方的女人瞅了她一眼。
看到那女人的脸,里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人正是几天前在家庭餐馆送给自己指甲油的女子。女子看了她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继续看书了。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