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替父亲去推车
几个月后的一天早晨,村里来了安装有线电视的人,可把我高兴坏了!从此以后,我也可以看到许多看不完的电视节目了……
中午,一个安装有线电视的工人来到家里:40多岁,中等个头。他跟着母亲来到我的房间后,一直低头忙活着,从屋外往屋内扯电缆线。这时,站在一边的母亲就跟他说我行动不方便,希望把室内的电缆线给留得长一点。因为我冬天还要搬到另一个房间,担心电缆线短了,不够用。谁知,布线人却抬起头,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稍停了一会,然后长叹一口气,说:“唉!也是个可怜人呀!”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我躺在床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愣了,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两只耳朵边“嗡嗡”地响,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怎么能这样说呢!这句话如同一把刀子,刺到我伤痕累累的心上,好像有一阵疼痛立刻传遍全身,痛到每个细胞里面。安装有线电视的喜悦顿时消失,气得肚子疼,憋了一肚子火。
我真想对他大声喊:
“我不是什么可怜人,绝对——不——是!……不是!”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越跳越快,全身的血液直往头顶冲,耳根发烫,头脑发热,脸发烧。我咬紧牙关,暗暗地用力,一次又一次,希望能把腿伸开。可是,双腿还是那样麻木,没一点知觉,一动也不能动,即使想爬也爬不起来呀!不管怎样,我绝对不能成为一个可怜人!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一转眼又到农忙时节。最近这些日子,天上的太阳好像一个大火盆,毒辣地烤着大地,把土地都快烤糊了。好久没下雨了,田地里干旱了,庄稼耷拉头了。在这紧要关头,有水泵的村民好说,收了庄稼,马上浇水,就能播种了。而我家,由于我生病住院,花光了家里的钱,没有经济能力买水泵。所以,只要浇地就要四处求人帮忙,不然,只能干等着老天爷下雨。
此时,各家各户同时都在忙,农时不等人,谁也顾不上谁。我时常能听到父母亲的叹息声,愁得在家里走来走去。地里浇不上水,就不能播种,只能干瞪眼。眼看着水库的水一天比一天少……唉!那心急火燎的劲头,即使跺脚上屋,也无济于事。
一天又一天,眼看着父母亲着急上火,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如同油烹。
如果我好好的,怎么可能让父母亲这么犯难呢!
我不安地躺在床上,紧锁眉头,一声不吭,慢慢眨着无助的眼睛,呆呆地盯着白色的墙壁,喘着长长的气,无奈地叹息着。真想用力跳下床去,我伸着脖子,试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无济于事呀……
我咬着牙根想:一定,一定要站起来!
农忙季节,分秒必争的黄金时间,我却只能躺在床上暗自悲伤。我连自己也照顾不了,如同一个“活死人”。不仅不能帮家里干活,为父母亲分忧,还要让辛苦的父母亲照顾。这让我无地自容,甚至有一种负罪感,欲哭无泪,特别心痛。
如果,我不得病那该多好!那我家也早买水泵,早浇上地了,哪会犯这么大的难呀?这一切能怪谁呢?只能怪不争气的身体。唉!得个什么病不好,怎么偏偏得上这样的病呢!
如今,年迈的父亲还推着破旧的小推车,艰难维持着全家的生活,头发白了,腰也累弯了。其实,现在的小推车本应该是我推.可我还躺在床上。这让我怎么躺得住呢!
我实在是受不了,爬也要快点爬起来,一定要重新站起来!撑起这个家,照顾父母亲。
我一定要重新站起来,接过父亲肩上的重担,去推小车,无论多重也要推。只有站起来才能报答父母亲,才能给父母亲养老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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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发(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山东省
作家协会副主席、日照市文联主席)为周飞的农家书屋喝彩,向周飞轮椅上的书屋致敬。
——毕飞宇(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