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觉得自己是睡在家乡的绣房里,每天早晨奶妈端着早点到她床前,服侍她吃了,她才慢慢地起床,对着镜梳好头,装饰齐整,就到书房去。那位带喘的老先生,将《女四书》摊在书桌上叫她来讲解,以后就是写小楷,这一早晨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到了下午,随同母亲到外婆家去玩耍,有时也学做些针线。
这种生活,虽然很平淡,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有些留恋。再看看自己现在孤苦伶仃住在这地方,没有一个亲友过问,而且子青一去没有消息,自己简直成了一个弃妇,如果被家乡的父母知道了,不知将怎样的伤心呢!
她想到她的父母,那眼泪更流得急了。她想起第一次见了她的表姐,那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她正同着母亲坐在葡萄架下说家常,忽见门外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来,剪着头发,身上穿着白印度绸的旗袍,脚上是白色丝袜,淡黄色的高跟皮鞋,态度大方。她和母亲起先没认出是谁来,连忙站了起来,正想说话,忽听那位女郎叫道:“姑妈和表妹都好吗?我们竞有五六年没有见了呢!”她这才晓得是她的表姐琴芬。当夜她母亲就留表姐住在家里,夜里琴芬就和她同屋歇息。琴芬在谈话之间就问起她曾否进学堂,她说:“父亲不愿我进学校。”琴芬说:“现在的女子不进学校是不行的,将来生活怎样能够独立呢!……表妹!你若真心要进学校,等我明天向姑丈请求。”她听了这话高兴极了,一夜差不多都没有睡,最使她醉心是琴芬那种的装束和态度,她想如果要是进了学校,自然头发也剪了,省得天天早晨梳头,并且她也很爱琴芬的那高跟皮鞋,短短的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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