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韦番刚吃好晚饭就坐在自家店门口的一张躺椅上,一面抽着 “红双喜”,一面看着手里的《新民晚报》,压在左腿上的右腿高高地翘着,时不时跟被风儿吹动的树枝似地晃几下。看了一会儿后,他见香烟快燎到了手指,于是放下右脚,将贴在椅背上的身子往前一折,使出吃奶的力气吧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屁股撂在两脚的中间,用右鞋底轻轻地碾了碾。 接着,他又恢复原来舒坦的坐姿继续看报,直到眼圈有点酸胀,眼睛有点昏花了才放下报纸。这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首流行歌曲: “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小薇。她有双温柔的眼睛,她悄悄偷走我的心……”听着,听着,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边哼唱边眯缝起两眼打量着从他身边走过的人。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刚下班往家里赶的,他们疲惫的神态和晃动的身影使他的心情渐渐变得烦躁起来。他终于没兴致继续哼唱那首歌了,昏沉沉的脑瓜里塞满了一双双疾步快走的腿。是啊,他寻思着,现代都市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了,人们面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们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生存谋划着、奔波着,即便是下了班也很少有休闲的工夫,因为等待他们的是一大堆家务活。 没多时,有一张略显苍白且毫无表情的面孔,酷似从云雾里钻出来的一轮寒月,将冷冰冰的清辉撒在他的身上。他哆嗦了一下后,干脆闭起眼睛想着自己的事。 这几天股票大涨,店里的生意也不错,昨晚又在麻将桌上赢了一把,真可谓鸿运当头不可拒,财源滚滚如潮来。只可惜,跟圈子的一些朋友相比,自己总觉得还缺少一点什么。这些朋友不但有豪宅和私家车,而且还瞒着老婆在外头包二奶,二奶玩腻了就常常驱车到外地的“度假村”去换换“口味”…… 就在他闭目静思的时候,浮沙一般的暮色渐渐地沉落到大街上,也沉落到他那张多肉的、油浸浸的脸上。街面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喧闹起来:几个腿粗腰壮、浑身散发着汗臭的小贩,一面敞胸露怀地、慢悠悠地蹬着黄鱼车,一面亮着高音确叭似的大嗓门叫卖水果和蔬菜;一群兜售黄碟的女人,胆小的抱着孩子神情腼腆而又紧张地跟打身边走过的男人搭讪,边搭讪边拉开外衣的拉链,将揣在怀里的黄碟给他看,胆大的干脆把黄碟拿在手里,口中不停地喊着“爱片要吗?最新的爱片”;一个身材颀长、戴一副黑边眼镜的男子,刚把一只沉重的碟片箱搬到撑开的木头支架上,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接着就是七嘴八舌的询问和一番又一番的讨价还价。 “哟,这不是顾老板吗?”那群人离去后,男子兴冲冲地走到顾韦番的跟前,挠了挠后脑勺说。 “哦,是史大富啊,好些日子没见你的人影了,上哪儿去了?”顾韦番慢慢地睁开眼睛,端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说心里话,他还真有点喜欢这位年轻人,不单是因为他长得眉清目秀、匀称结实,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碟片给他顾韦番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几天不见,他总隐隐地感到自己好像少了什么。 “前些天风声紧,没敢出来做生意。”史大富笑着说,“现在风声过了,也就出来活动活动了。要不然,就没法过日子了。哦,对了,我这儿有刚进的新片,其中不少还是你喜欢的古装三级片呢!” “是吗?那就赶紧拿过来看看。”顺韦番急切地说。 不一会儿,史大富将十张封套做得十分诱人的碟片送到顾韦番的手里。 “多少钱?”顾韦番数了数后问。 “五十元。”史大富回答道。 “都老客户了,就不能便宜些?”出于生意人养成的习惯,顾韦番不假思索地说。 “那可不成,这些都是紧俏货。不信,你就等着看,一会儿工夫我就全出手了。”史大富说着,将脑瓜往右一偏。“再说,你顾老板又不是没有钱,犯得着这般抠门儿?” “哎,都是生意人,彼此彼此嘛!”顾韦番咧开厚厚的嘴唇憨憨地笑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抠不抠的?我又不是头一回当你的 ‘财神爷’。” “你是名正言顺开店的大老板,我是躲着白天‘摸黑儿’的小本买卖。要我说,你拔根汗毛也比我的腿粗啊!”史大富说,“常言道:‘饿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我只是从你这里挣几个糊口的小钱,哪敢指着你这位‘财神爷’发大财?更何况不定哪一天‘黑猫’闻到了腥,把我这摊头给一锅端了。” “这倒也是。没想到你嘴皮子还挺溜的,有唱独角戏的天赋。做碟片生意真是檀香木当柴烧,叫你屈才了!”顾韦番听史大富这么一说,觉得他讲的也在理,于是也就没再跟他软缠硬磨地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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