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绑架者计划设计得很周密,三个人,分别装扮成物业保洁工、保险推销商、水厂负离子水饮用情况调查员,依次前往目标家里进行打探——庭院里的月桂要洗树尘,蔷薇篱笆要捡落叶;投资联结保险,最新上市的品种;PP管里流淌出的清水有没有刺喉感,甘甜味适不适口?不光进出小区的路选好两条,别墅也进去参观了,连目标脸上的瘊子都面对面数过,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方案却要反复权衡,有备选,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比如惊动了小区警务室,或者邻居闯进来看见了,不能张皇得像乡下来的亲戚,什么预案也拿不出来,只会发愣。除此之外,硝酸甘油也备了一小瓶,还有止血剂什么的。毕竟绑架对象70多岁了,就算没有长期住院的记录,也不敢大意,硬把他当成金身不败的老黄忠,否则一旦绑架对象出了麻烦。计划就全落空了。老爷子的儿子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每周一三五宝马,二四六奔驰,开宝马,坐奔驰,两样都占全了。剩下星期天,要是不和朋党约好飞去中山的度假山庄洗鲜花浴,铁定了要回金银湖别墅区给老爷子请安。高兴不高兴,耐心不耐心,老爷子的一通训话是要听的。这一天不用车,宝马奔驰都不用。老话说得不错,钱多了惹是生非。政府昏了头,硬把好端端的一个国家弄出两种待遇来,能赚钱的受宠,笨一点儿的就只当是痴呆儿,没有半点儿好脾气。财富的两极分化没有节制,就怪不得痴呆儿闹出故事来了。为了这次行动,他们和“绿色贝雷帽”一样,取了代号。个头矮一点的眼神儿好,鼻子带钩,叫鹰;个头长一点的脚大,耳朵也大,叫大象;鹰的表弟头大身子短,又不爱剃头,顶了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就叫蘑菇。借了影碟来学习,看好莱坞的替身演员怎么干,尤其注意细节,比如抛镍币和装昏迷什么的。行动前的训练很苦——练习变声说话,往脸上贴紧肤水改变脸相,遇到变故谁先撤、谁后撩。说好了,整个行动过程中不许叫名字,相互只叫代号,这样的话,事情要成功了,人质不必撕掉,警察一点儿线索也拿不到,只能按照“鹰”、“大象”、“蘑菇”的拟人化规则,跟动物空着急去,那就是绿色环保组织的事情了。大象有点儿紧张,不断咳嗽。鹰嘲笑大象,是不是有钞票过敏症,要不要吃两粒息斯敏。大象不服气,车进小区的时候,故意摇下车窗,扯着嗓子大声唱了一句:你爱不爱——我。还露了门牙冲过来问话的门卫呵呵傻笑。鹰事后把大象臭骂了一通。其实鹰的担心根本是多此一举,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们避开了小区警务室的中心监控器,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方案,用干扰装置骗过了红外线监视器,进了那套目标中的独体别墅。别墅四周通透,高低错落处曲径通幽,就像专门给不速之客设计的,有兴趣的,可以排闼而入,反复进出。锻炼嘛。老爷子在楼上卧室,一个人听文艺电台的脱口秀节目。两楼一底八九间足球场大的屋子,纯平彩电四五台,专门的音像室都有一间,电视机全体黑着屏幕,没有动静,可见越有钱的人越吝啬。不过,老爷子只是一张肉票,赎金不会找他要,乖乖地跟着走就行。听不听电台里的脱口秀节目,那是私人爱好,不好多干涉。衣服却要多穿,有太空服最好。这个由不得爱好,必须干涉。秋凉了,人上了年纪,一惊一吓,再冻出个肺炎什么的,就不好办了。“不要出声,绑架。”鹰客气得很,甚至向老爷子弯腰行了个礼。“什么?”“您的助听器在哪儿,我替您戴上。”“我还没老成那样,别给我说什么助听器。”老爷子嗡嗡地,长寿眉一跳一跳,有点儿生气。“鞋在哪儿?”“楼下。”“得换上。有一段路呢,一时半会儿不好买去。我扶您下楼吧。”“这么急?”“天说亮就亮,还是早点儿走的好。”“我还没撒尿呢。”“那行,拜托您快一点儿。车没熄火,费油。油又涨了,机票也涨了。”“被子不叠?”“事情办完了,还得回来接着睡呢。您有洁癖?”“牙得带上。”“嗯?”“牙。卫生间里,泡着呐。”“明白了。我说怎么听您说话漏风,有牙盒吗?”大象神经绷得过紧,一个劲儿在凉台上催,叫快点儿,看见有人朝停车的那个地方走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保安。“就算把人弄死,也得临终关照。你就没有爹妈?”鹰最烦大象这一点,吃盒饭也要挑半天,看哪个饭盒里多半块肉骨头,自私得很。有时候恨不得抽他才好。当然,不能在干活的时候,那会影响效率。太空服一时没找着,衣柜里挂了一件紫羔皮坎肩,秋天穿,奢侈了一些。不过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再说也不是故意这样做,只好先凑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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