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
我叫赵四两,这名字听起来貌似有点儿普通,其实意义非凡,听祖父说是根据八字称骨算命的学问反复推敲所得。
古人云: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所谓命由天定,运由己生。我祖父一直有个遗愿:当我发达之后,将祖先的遗骨全都迁到家乡来。祖父对我说过,人的八字是人一生中永远不能抹去的痕迹,八字如何人生亦如何。祖父料到死后不会落叶归根,在生前就给我立下了这个遗愿。
八字,也称四柱。祖父为了让我的名字与八字能够遥相辉映、相得益彰,便给我取名叫做赵四两。我从小修习易经八卦、风水玄学,更是将祖父毕生所学撼龙诀研习通透,但在如今这个时代,我的所修所习实在是如同鸡肋,试问现在还有谁会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
可是,祖父对我说完遗愿之后,居然一走了之,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没有音信。
残阳如血,落日铺金。我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刚刚在一家面馆坐下,服务员同志就拿着擀面杖仿佛赶苍蝇一样将我撵了出来。
拍拍空瘪的肚子,心里仍然在盘算到哪里去弄点儿吃的。本来我打算与服务员同志来硬的,但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我不能干那种没出息的强盗事,我心想着实在不行就只能到村前的小土山上挖点儿野菜,然后下锅煮一顿野菜汤。
我赵四两虽然没钱没身份,但俗话说得好,人穷志不穷,我饿归饿,人格还是能够保障的。刚来到山脚下,忽然眼前有两个人影晃了晃,在山脚下站了一会儿,便钻进了土包山里去了。
我心想,嘿,还有和我一样饿肚子的,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不能搞个人主义,我赵四两也来和你们一起掺和掺和。
土包山没有名字,据老人们讲这一带很久以前是没有这个土包包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夜之间忽然冒出个土山来,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习惯了,都叫它土包山。山不高,只有百十来米,四周青松翠绿,野花飘香。土包山上有一条村民上山踩出来的小道,人们走动得不多,小道已经被杂草淹没了。从风水上说,这个土包无名无姓,平地而起,破了小村贯穿南北的风水走向。再看小村呈南北走势,一条小河如影子般随着小村流到土包里,正如利剑幻影一般插入土包,这属于风水上的忌讳:含沙射影。所以村中的人都不把祖坟葬在土包上,而是葬在小河的下游,以便吸收从上游流下来的天地灵气。
那两人一头钻进松树林里便不见了踪影。要想在偌大的土包里找两个人,当真不容易。我细想这两人捉个野兔子什么的也弄得如此神秘,况且他们空手而来,难不成捉野味是靠意志力的?心想不管怎么样,我得跟过去看看。
跟着跟着,忽然觉得不对,这土包没那么大,我都走了二十分钟了也没见到人影。如果那两人是顺着小路一直上来的,以我的脚力肯定追上了,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停了下来,看了看手腕上祖父留给我的上海牌机械表,时间已经到六点了,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该下山,如果再不下土包,一会儿下山难免磕磕碰碰,回去裤子破了大洞都没得换。
心想到此,我转过身准备下山,忽然身前人影一闪,一个下巴上长着一撮山羊胡子的老头站到了我面前。我正准备下山,冷不丁地从眼前飘过来一老头,表情猥琐地看着我,把我吓了一跳。
不过我没有生气,我笑了笑道:“老同志,您可把我吓着了!”
老头嘿嘿笑过,说道:“年轻人,难道不知道遇林莫入、遇水莫蹚吗?”我听了,心里奇怪,心想这老头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连江湖忌讳都讲出来了。我心里暗笑,这土包松树林我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能走出来,还用你老人家教?
老头见我冷笑,不悦道:“年轻人,笑什么?老人家的话不对吗?”
我见老头话音有些不对,忙道歉道:“不不不,老同志,您是无产阶级革命前辈,而我呢则是无产阶级的革命接班人,我哪敢说您不对呀,您的话就是真理,我刚才在想怎么用实践去证明呢。”
老头见我油嘴滑舌,知道我也不好对付,便和蔼笑道:“呵呵,年轻人果然觉悟高。那么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是来寻亲的,准备把祖坟迁走,不知道小兄弟你知道不知道这里什么地方都葬过人?”
一听到“寻亲”、“祖坟”等字眼,我心里就特别敏感。我祖父跟我说过,不少土夫子盗墓贼都喜欢到农村打听一些墓葬传说,以寻亲迁祖坟为幌子前来盗墓。我见老头贼眉鼠眼,倒像一个特务。我要是不把你举报抓起来,我就对不起我的肚子。
我现在肚子还在咕咕叫,一声高过一声,正当我与山羊胡子老头展开激烈的心理战时,我的肚子突然很不给面子地又叫了出来。
“咕咕……”
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老头,想到一句俗话,少活两道眉毛,老来一把须。这年少轻狂,眉毛自然滋润,走势刚强有力,在与少年双眼对视间会不自觉地被对方的眉毛吸引。而老人家的睿智和圆滑往往表现在胡须上,下巴上的胡须越是收拾得干净就表明主人就越强悍。
我看老头双眼深凹,目光有聚有散,聚时精光四射,散时余威内敛,这是典型的老鼠眼。也就是经常在黑暗中的人才会有那么一双眼睛。除了眼睛,老人颧骨奇高,嘴唇呈灰色,印堂中间若有若无地有阴气盘绕。
我暗中吃惊,暗自猜测眼前的老人不是挖矿的就是盗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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