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名气虽大,却是个质朴单纯的人,不善交际,拙于言辞,只微微点点头。
任立衡顺势问道:“雷君这柄佩剑看起来很不寻常,不知可否取出来一观?”雷被道:“乐意之极。”
到案前拿起长剑,刚及转身,那一直埋头坐在墙角的中年男子蓦地抬起头来,冷冷地瞪了雷被一眼,眼中精光暴射,凛然如刀,竟让他心头一震,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险些握不住长剑。幸好酒肆肆主羊田与打杂的小厮阿胡正用大木盘托着酒菜出来,遮住了李广几人的视线,这才无人留意到雷被的失态。
汉代陈设餐食颇有讲究,带骨的菜肴放在左边,切好的纯肉放在右边,饭食靠着人的左手方,浆水和羹汤放在右手方。羊田依照习俗将菜肴、碗筷一一摆放整齐,恭谨地道:“请将军慢用。”
按照惯例,饮酒通常是在饭后,且按巡而饮,一人饮尽,再饮一人,而不是众人一齐干杯,依次尽爵,遍饮为一巡。李广在军中粗疏惯了,从不计较这些礼仪,见有菜有饭有汤,唯独缺酒,忙道:“劳烦肆主将酒先端上来。”
羊田道:“天冷得很,小人以为将军想喝点热乎酒暖暖身子,刚刚才烧了开水烫酒。”忙命阿胡先去取两角酒来。
那小厮阿胡却恍若未闻,只痴痴傻傻地盯着李广不放。羊田拿手往他后脑打了一下,赔笑道:“乡下来的穷小子,没有见过世面,见到飞将军光临小店,都惊喜得呆了。”李广道:“无妨。”羊田担心阿胡失礼,忙拉了他衣袖扯进了内堂。
李广举手叫道:“雷君,也请过来一起相坐。”雷被大喜过望,道:“飞将军有命,小子敢不遵从。”
墙角的中年男子忽然重重咳嗽了一声,雷被闻声顿住脚步,微有迟疑。李广瞧在眼中,不由得转头打量那中年男子一一那男子始终只是闷坐埋头饮酒,看不清面孔,但他身上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气势,凛凛逼人,令李广顿时生出警觉来,这人一定是个了不得的游侠豪杰人物。正要命人去问那男子姓名、身份,忽听见门外有清脆的女子声音道:“就是这家酒肆。我打听过了,这家马奶酒最好,是平刚一绝。”另一女声接道:“我不信能比长安甘泉酒肆的上樽酒C1)还要好。”又有一柔媚的女声道:“我们偷偷来这种地方,会不会不太好?”
汉代风气开放,男女交往、结伴步行、同车而行或相逢驻车致意,在当时均是正常现象。女子一般都有专门职业,可以在公开场合中与男子饮酒欢聚或单独会见男宾。西汉初年,刘邦还沛,当地男女“曰乐饮极欢”,许多地方习俗均是“娼优、男女杂坐”。在酒肆中遇到女酒客也是常见之事,雷被却仿佛撞见了天大的稀奇事,但闻人声,便掉头直望着门口,脸上写满不可名状的惊讶。
娇笑声中,帘子掀起,三名少女轻盈地步入堂中。不仅雷被惊呆在那里,李广等人亦立即惊得离座站了起来。
一名身穿紫色衣裙的少女道:“怎么没人来招呼咱们?店家……”一语未毕,便即愣住,结结巴巴地道:“李将军,你……你不是出城了么?”
身穿粉衣的少女甚是伶俐,忙一拉身旁的黄衫同伴,低声道:“公主,李将军人在这里,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黄衫女子尚在迟疑,她明知今日已难尽恣意畅饮之欢,可还是不甘心就此离去。
这黄衫少女正是当今天子刘彻的爱女夷安公主,芳名刘曼。紫衣少女名叫刘陵,是淮南王刘安之女,堂而皇之的淮南国翁主。粉衣少女名叫司马琴心,是大名士司马相如和他那同样声名显赫的夫人卓文君的独生爱女。两人与夷安公主年纪相仿,是她的伴读。
公主巡边,旷古未闻。实际上夷安公主这次微服来到边郡,不过是一时好奇心起。按照惯例,每逢辞旧迎新之际,朝廷都会派出使者携带大批财物前往边郡赏赐边将,以示恩宠优遇。这次选派来右北郡的使者是郎中徐乐,霍去病和韩说二人则是主动请缨,请当使者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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