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从阿蓬江边的吊脚楼里冒起,一家,又一家。石家寨又度完一天的日子。
桂花出走是在种完包谷的那天晚上。石柱后来打听到,是一个叫四娃子的杨家寨的男人带走的4石柱一天忙到黑,种着自家的地'还得张罗全村里的事,却不知道自个的女人那几天正和她娘家四表哥商量着出走的事
儿。现在想来,他是该有所察觉的,因为每晚的『恋乐』桂花都不很恋乐了。但他还以为是女人担心在『借谷洞』上屙了尿怕白虎神惩罚。『去吧,去吧,去你妈的吧!』石柱猛踩一脚吊脚楼板,喝完一大碗烧酒,把酒碗甩进了吊脚楼下的阿蓬江里'酒碗面朝天,像一只圆形的船飘在水上,久久不沉。
『乒乒乒乒!』石柱家的门板被人拍得破响,响声终于把这条烂醉如泥的汉子惊醒了。『哪个嘛,深更半夜的?』『是我。』『登山爷,进屋来坐。』『不了'请你过我屋去坐坐。我家里都反堂了。』『啥事儿这么急?』『还不急吗?老大家的妹娃前些天出走了不说,老二家的三个妹娃又打起包袱要走了。真黑天了哟。』石柱只得跌跌撞撞跟着登山爷出门。包谷酒的烧劲还在肚子里窝着,口里焦渴,心窝里似要炸雷,刚出门他又返回去,用木瓢舀起水缸里的水咕噜咕噜喝了一气,才跟着登山爷去。
背起包袱手拉手走出了吊脚楼,老大春花走在后面,她的脚就要离开院坝的当口儿,突然回想起还要看一眼娘。她倒回来爬在娘的歇房的窗口上,趁着星星和半边月亮的微光往里一看,天哪!娘已如~根木头直挺挺地吊在楼梁上……
石柱替登山爷喊来老三和几家亲戚,按寨里的规矩,吹吹打打,哭哭诉诉把老二家的婆娘送上了山,棺材用的是登山爷的。办完丧事,登山爷把老二家的三个妹娃春花、秋菊和寒妹喊到屋里,在火铺上跪了一排。登山爷的脸上那些沟沟坎坎更深了,几滴眼泪在花白的胡子上像冬天野草上打的明霜,两只深陷皮骨里的老眼,酱自酱白的眼屎在限角边一大堆。石柱给老人家装了一筒叶子烟,点燃了,让他慢慢地吸。『我登山爷哪辈子造了孽,养了你们这群败家子哟。』老人家的喉结打了一个滚儿。『我当爷的活了七十多岁了,哪天上山还没得一日棺材。』登山爷打的第一日棺材让给他老伴先用了,补打的第二口又由老二家婆娘占去了,他好不伤心。『今天当着你石柱大叔说个明白,你们的老子出远门没回来,你们的娘气短,啥都不顾撒手上了山,砍倒的竹子,切破的瓜,生不成,合不起,事已至此,我不再怪你们三个娃娃了,只图我死后有一口像样的棺材。』三个妹娃哇的一声哭起来,她们大声哭诉:『爷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打一口上好的棺材的。』石柱说3『那好,你几个妹娃站起来,活人还得有过日子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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