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城堡”
我,叫肖恩。女,今年三十五岁。
一年前,我绝不可能如此坦白地向你们讲述自己的故事。
现在,我仍然相信爱情。仍然相信生活的美好,和生命的勇气,仍然相信我具备了爱的能力——首先,我懂得了爱自己。
五岁那年,有一座名叫“肖恩”的结实的城堡,莫名地出现了。
它伴着我成长。伴着我经历人生中所有的事情。“城堡”没有确定的地理位置,而是固结在我的潜意识中,并且容量无限大。所有那些我曾经历的不愿向别人透露的,或者我所不能承受的,我都在无意识中,将它们存了进去。
某种程度上说,“城堡”帮助我慢慢走到了今天。
但同时。它又带给我更大更多的困扰。
五岁时的一个秋夜。父母间再次爆发激烈的争吵。
从我记事起,他们除了共同沉默,就是在无休止地争吵。
那一刻坐在餐桌边的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们,心中急切地幻想,下一秒能和以往一样,在激烈的交战之后又一次归于平静。
是的,让他们快点闭嘴吧!幼小的我,一边在无言地呐喊,一边捂住了耳朵。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愤怒的母亲,操起一把铁勺狠狠地砸向了父亲,打在他的脑门上!
血,立刻就涌了出来。父亲愣在那里。母亲也愣在那里。
过了片刻,父亲大吼一声,打开家门,像猛兽一样冲了出去。
门,发出重重的咣当声,这声音忽然截断了所有的喧嚣,一切都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
周遭寂静着,似乎开始凝固了。
大气不敢出的我,瑟缩在桌角,望着眼前顶着一头乱发、脸色煞白的母亲,茫然不知所措。她僵直地站着,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我悄悄起身,想躲进房间。母亲忽然扭过头来,对我大吼道:你也给我滚出去!我再不想看见你!说完,她跳了起来,抓起盛着晚餐的碟子,狠狠地向我身后的那面墙砸过来。瞬间,碎片落地,四处进裂。有一小块碎片甚至擦过我的耳朵飞溅出去。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没有哭。
我想我是惊呆了。
接下来,是接连不断的脆裂的决绝的声音,比母亲的叫骂声更可怕、更有力量。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地“滚出去”,所以母亲才会如此暴怒吧。她在那里一个接一个地扔着盘子、碗碟,不顾一切。五岁的我,哆嗦着,慢慢挪步,慢慢打开家门,无声地出去了。身后,无辜碗碟一个接着一个发出的嚣叫声,至今使我无法忘却。
门,在身后,慢慢合上。
天,好黑。
我顺着墙根茫然地走着。
开始,我有些糊涂,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满脑子都是碎碎的念头,就像那些被母亲砸得稀巴烂的碎片。
我想起天还没黑的时候。下班回来的父亲送给了我一本童话书,母亲还抱了抱我。这天,是我的生日。但是现在……想到这些,我越发糊涂,还有些害怕。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所以他们才会吵架?所以,我才会这样被母亲责骂?
我就这样边走边“分析”自己的错误,渐渐地,心里竟然好受了些似的,有了一种“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既然是我的错,我会努力改正它。我这样想。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做个好孩子。
出了小街,顺着小树林,我来到街心的小公园,找了个角落坐下,缩成一团,瞪着眼睛。我盼着会有什么认识我的人路过这里,然后牵起我的手,顺理成章地,带我重新回到亮着灯的家。至少,会有人和我说说话。
等我回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回来了,他和母亲都和和气气地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我,与饭桌上香喷喷的晚餐一起等着我。
然后我就坐下,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谁也不许说一个字。
饥肠辘辘的我,脑子里是各种各样的念头,此起彼伏,不能控制。慢慢地,它们让我感到越来越疲倦……
忽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城堡!
这是一个奇怪的大房子。
我不知道它出现的过程,更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总之,它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就仿佛一个神秘的大幕。哗地拉开,里面的城堡像真的一样清晰、真切。
这个奇异的城堡,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我走过去,推开门,不由自主地将心里所有的感觉不舒服的东西,包括那些许许多多让我疲倦的念头,都统统地塞了进去。
“塞进去”,似乎有个清楚的过程——我推开城堡的门,朝里丢下所有想丢下的东西,然后尽可能快地跑出来,关上城堡的大门。
然后,我又反复做了几次这样的“塞进去”。
“城堡”仿佛在对我说:既然你不愿意容纳这些不开心和不快乐,那就不要理睬好了,就让它们待在我这里,然后,你就可以当它们不存在了……
后来,五岁的我,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向公园中心的秋千。像那些偷偷溜出家的调皮孩子一样,我紧紧抓住秋千那冰凉的铁链,坐在上面,开始前后摇晃。
秋千发着吱呀声,越荡越高,我的心情也越来越轻松。有一会儿,我竟笑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忽然出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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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自己内心中的东西,有时的确非常可怕。但是勇敢者做到了这一点之后,将会获得丰厚的回报,让你觉得十分值得。
——朱建军 心理学博士、心理咨询师、意象对话心理咨询方法的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