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良，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去上班？”袁方良看着她，摇了摇头。楚涤青一口喝完咖啡，“那OK，我们，分手吧。”袁方良搅着咖啡的手一动，脸色苍白。“你说什么？”楚涤青低头看着自己相交叉的十指在略有点神经质地扭动，终于开口：“既然我没有你那些虚无缥缈的梦想重要，那你去追你的梦想吧。我们 谁也不挡谁的路。”袁方良低声喝了句：“涤青！”楚涤青别过头，外面阳光正好，一个小孩子手里牵着喜羊羊造型的气 球由妈妈领着手，蹒跚经过。喜羊羊越走越远、越走越模糊。“涤青——”“我不想再吵，也不想再等。我已经等了八年。”楚涤青迅速截住他 的话，“在前七年里，我什么也没说。我支持你的梦想，可是第八年，你 仍旧不成功。方良，我是一个人，我是一个女人，我是一个希望有幸福稳 定生活的女人。我们互相放手吧。”“这是你的借口？”“随便你怎么理解。”“你只是想离开我而已，对吧？”“随便你怎么理解。”“楚涤青！”“我说过，我不想再吵。如果你想我们继续在一起，那你放弃你所谓 的创业，去上班，我们俩可以支撑起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但 是，如果你一味坚持你自己的路，我也不再迁就，有权利去追求我的生活。”袁方良略歪着头，看着她：“你熬不下去了？”楚涤青漠然地望着窗外：“我不是你的附庸。”“八年的感情你都不顾？”“如果你顾，请给我一个至少安稳的生活。”袁方良忽然嘲讽地笑了：“这世界真是庸俗了啊，连当年的先锋小 诗人楚涤青都考虑世俗的享受了。”楚涤青坐着纹丝不动，大波浪卷发也掩盖不住她一脸的疲惫。她真的 累了。做投行的没白没夜，压力又大，与袁方良之间的事更搅得她寝食不 安。感情似乎没了，心硬了，每次一想到与袁方良的关系，除了不耐烦，已经再找不出别的感受了。说吧，只要他想说。她不想在这最后的时候，两个人互相伤害，没意 义。两人沉默了，沉默就意味着尴尬，尴尬就意味着难过。咖啡馆里静极 了，隔壁桌有翻报纸的声音传过来。袁方良抓了下头发，“服务员，有酒吗？白酒。”威士忌送了上来，袁方良颤抖着手端起，未及送到唇边，又放下。“涤青，我知道你个性好强，其实有时我也觉得对不起你，没有给你 好的生活。可你既然已经等了八年，为什么不再等了？可能——明年我就 成功了呢？”最后一句，袁方良自己的声音也暗了。楚涤青手指拄着嘴唇：“我不后悔。”袁方良喝了一大口酒，辣意冲上来，冲到眼睛里，也冲到了大脑。“我知道，女人都爱享受。”楚涤青转过头来：“方良，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我没跟你吃过苦？”“吃过，我承认，你和我吃过苦。但现在呢？你放弃了。”“我累了，我走不动了，我跟不下去了。”“别找理由。”“怎么是理由？”楚涤青眼里的泪忽地就窜了出来，“怎么是理由？方良，我们是要生活的，我们什么也没有，你怎么生活？现在房价这么高、物价这么高，我不想大富大贵，但是，我也想要一个体面的生活。方良，我早说过，如果你去上班，我们的日子过得不差的，方良，你为什么不 能体谅我、我这个女人？”袁方良沉默了会儿：“涤青，我知道你跟着我没享什么福。可是，这 个项目是我的梦想，我希望能成功。平凡的生活，唾手可得，但不是我… …”“是我想要的。”楚涤青重复着说，“是我想要的。女人是希望安稳 的，尤其我这样的年纪了。方良，真的，我累了。我现在只想要有一个家，早上出门去上班，晚上回来，平淡地做做饭。”累了，毕业就进了投行，做到现在，累了。这一行，真不是人做的，天天在天上飞，飞的日子是 什么都忘了。袁方良看着楚涤青，深深地、深深地。楚涤青垂下眼帘，看着格子的 桌布。蓦地，袁方良问：“你有新目标了？”楚涤青一激灵，像是一条蛇窜进了心里，她略一迟疑，摇了摇头。毕竟是相处多年的伴侣，袁方良没有逼问，只是自嘲地笑一笑。“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再正常不过。可是，涤青，你记不记得《烂柯山》 里的那个故事，朱买臣的故事。”袁方良的话看似简单，却很尖刻。朱买臣，多么具有讽刺性意义的故事啊。四十九岁的朱买臣一直是个落魄书生，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科举上，考 了二十多年，始终不第。妻子跟他受尽了寒酸，终于忍不了了，逼他写休 书。两人费了一通口舌，朱买臣说：“人都算我明年得官，得了官啊，把 个夫人的名号与了别人，你不干受了二十年的苦？”其妻说：“我苦也受够了，是我问你要来的，不干你事。”朱买臣写了，两人分开。几个月后，朱买臣高中状元，其妻拦着他披 红挂彩的马要复婚，他在马前泼了一盆水说，如果作为前妻的她能把覆水 收回来，两个人即可复婚。洋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初看时，楚涤青很为朱买臣解气。而当日子逐渐流逝、她长大了后，慢慢地，她改变了主意。这个过程太难捱，因为它并不是一个确定的、有日期的事情。在这漫 漫的等待中，希望被残酷地一点一点被磨得失去了亮光，你靠什么支撑下 去？楚涤青冷冷地说：“多谢你的劝告。姜子牙的妻子虽然后悔，但也是 在快要九十岁的时候，我活不到九十。”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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