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掐好了时间，当苏婤将最后一件衣裳晾晒到阳台架子上后，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忙走过去拿起话筒：“喂，请问哪位？”
“小婤，是我啊！”母亲黄凤喜的大嗓门立即传了过来。
“妈？”仿佛预警，苏婤一下子绷直了上半身。
“那个……你婆婆不在家吧？”黄凤喜的声音突然放低了。
苏婤嗯了声，心里一阵不快，母亲每次打电话来都有这么贼兮兮的一句，好像她们母女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哦，”黄凤喜很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嗓门又回复到先前的高分贝，“小蜩你还记得你小姨家的东东吗？”
“怎么会不记得？”苏婤不觉哑然失笑，母亲把自己看成什么大人物了，“上星期在街上还遇到过呢！”
“真的？你知道吗，东东要结婚了！”
“结婚？定在什么日子？”苏婤笑问道，她以为母亲是要通知她到场出礼金。当然，这个是应该的，免不了的人情。
“日子还没定，你小姨正为这事儿发愁呢！”黄凤喜说道，“她想给东东分期付款买套房子结婚，你也懂的，现在房价这么贵，买房子分期归分期，开头还是先要交一大笔钱的……”
苏婤马上意识到什么，有些忍不住了：“小姨家不是有现成的房子吗？她和姨夫就东东一个儿子，三室一厅装修一下，完全可以做婚房的。”
“你小姨说才不同他们住呢！”黄凤喜有些激动，“我也赞同她，要是她跟儿子媳妇住了，我以后去串个门都难，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当初你嫂子，吃我的住我的，生了孩子叫我带，还动不动跟人说我为难她，他们两口子吵闹起来，我和你爸里外不是人，你也不是没见识过……”
苏婤不做声，母亲这话说得并不过分，苏婤婚后有三次专程回家做哥嫂的调解员，有一次两人离婚证书都拿了，黄凤喜在电话里抱着孙子一个劲地号哭，苏婤连夜拉上关旭东，拼死拼活劝说哥嫂复合了，不为别的一苏婤实在不忍注视老父亲那无声的眼神，那下垂的眼皮，那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所幸苏婤当初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现在哥嫂的日子好了，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已经买了大房子搬出去住了……
见女儿在电话里一直不出声，黄凤喜顿了一下，有些赔小心地说道：“小婤，你小姨昨晚打电话过来，说是想跟我借钱，你是知道的，你爸身体一直就不好，你妈我哪来什么钱？你嫂子多精明的一个人，无论有钱没钱是决计不掏出一个子儿来的，你姐的家境你清楚，哪一次回咱家不乘机刮点走？哪怕咸菜也是好的……”
这钱的出处已经定位指向了唯一的途径——苏婤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潜台词，一句话冲口而出：“妈！你没钱不会直接回绝小姨吗？真是！”
黄凤喜马上提醒道：“小蜩，去年东东考教师，就差那么几分被刷下来，你小姨已经把我怨死了，说我是存心不帮忙，你说说看！要是我现在再不掏出点钱来借给她，咱们老姐妹都没得做了！”
“妈，听你这口气，东东做不成教师难道还怨上我怨上旭东了？教育局又不是旭东开的，东东他连笔试都没过，叫人怎么去帮他？难道要用旭东的前程去换？”苏婤真有些生气了，母亲也太得寸进尺，把女儿女婿当什么人了？那个表弟东东，考教师前，关旭东帮他找了补习老师，全免费，也算仁至义尽了，后来表弟没考上，丈夫又托人打招呼让他进了溱湖风景区做了管理员，一个月拿两千多，在凤城也不算低工资了，工作又清闲，还想怎的？
“小蜩……不是不是，妈哪是那个意思……”黄凤喜忙放低了声调，几乎是央求了，“你多少借点给她好不好？三万没有就两万，两万你总有的吧？否则我在你小姨面前……”
苏婤没好气地打断母亲的话：“妈，你好歹也替我想想，我有什么能力借钱给人？我在家就是一个吃闲饭的，你让我到哪儿给你掏出两万块来？”
“我知道你是没有……”黄凤喜嘿嘿笑道，“但旭东不是有吗？旭东对你好，你说句话，他还是肯听的，两万块对旭东来说并不算多，是不是？”
“我们去年才买的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到现在还欠着他姐姐十多万呢！”
黄凤喜马上接口道：“这有什么！他姐姐反正有的是钱，她就旭东一个弟弟，不借钱给你们还能借给谁？我想你们就是不还也没事的，她还能主动跟你们要不成？”
苏婤简直哭笑不得。
母亲只有初中文化水平，逻辑向来奇怪，而且说起话来一贯头头是道振振有词，不愧是在居委会工作的。苏婤一句话憋在口中硬是忍着没说出来：哥嫂现在不是也很有钱吗？你是哥唯一的老妈，你怎么不去问哥嫂要钱去？而且哥给你钱那是应该的，不还也不要紧。
黄凤喜见女儿不做声，以为她是被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心动了，忙趁热打铁：“小婤，要是买不成房子，东东就结不了婚了，你小姨还不怨死我……你自己住着大房子、好房子，你总不能不让别人也有所追求吧，是不是？”黄凤喜还用上了“追求”这样的时髦词，真亏得她了！
这哪儿跟哪儿的道理？苏婤知道自己跟母亲是说不清的，于是自动关闭了耳朵的听力功能，隐忍道：“行了行了，等旭东回来再说吧，我跟他提下，不过我不能担保……”
“好好好！那我马上跟你小姨说去！”黄凤喜不待苏婤说完就忙不迭搁下话筒，两掌胜利地一击，随即整整衣服喜滋滋出门去了。
她很满意这个结局，每次都是这样，女儿说跟女婿提下，差不多就是答应了，她是知道这个小女儿的脾性的，有什么要求只要跟她磨，最后没个不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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