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鼻孔里抠出一坨鼻屎，用拇指和中指搓成一个小球球，嗖地弹了出去。鼻屎球如同一颗超微型弹道导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粘在了七八米外的一个高傲跷起的鼻头上。那是皮皮龙的鼻子。
皮皮龙是我们班最高端阶层的几个男生之一，老师最宠爱，女生最喜欢。他正在欺负我在班里唯一的好朋友河豚。
河豚只长肉不长骨头，矮矮胖胖，一双小眼睛总是不安地东张西望，天生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皮皮龙的钱包丢了，他一口咬定是河豚偷的。
“不是我……我没……没偷。”河豚结结巴巴地辩解。
“没偷你为什么脸红？”皮皮龙蛮不讲理，“把你的书包拿出来，让我检查检查！”
皮皮龙身边的空心二十三和核马桶冲了上去，抢夺河豚的书包。这两个男生和皮皮龙形影不离。河豚弯下身子，把书包死死地搂在胸前，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同学们围在四周，多数都站在皮皮龙一边。
辣柠檬指责河豚：“你既然没偷，为什么不敢打开书包？”她是皮皮龙罩着的女生之一，小巧玲珑，长得挺让人喜欢，做事却令人讨厌。
“住手！”蒲公英质问皮皮龙，“即使你是警察，也没有权力任意搜查别人的书包！”
她一头乌黑的鬈发，一双大大的眼睛，在我眼里是全班最漂亮的女生。
班里只有两个人敢和皮皮龙叫板，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她。
“帮一个问题学生说话，”只要老师不在，皮皮龙从不讲理，“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向他发射了鼻屎“导弹”。
皮皮龙大概觉得鼻头有点痒，伸手抹了抹，那鼻屎就粘在了他手上。皮皮龙用力甩了几下，没甩掉。辣柠檬赶紧殷勤地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擦掉了鼻屎。
“抠鼻屎，真恶心！”蒲公英笑了。
“哈哈哈哈！”我很自豪。
皮皮龙捏着粘着鼻屎的纸走了过来，问我：“这是你的鼻屎？”
“我的鼻屎怎么会粘在你高贵的鼻子上？”我嬉皮笑脸，“分明是你自己的鼻屎嘛。不信？你尝尝。”
我承认我在耍赖皮，但如果我承认了，就要和皮皮龙争辩是非。有一本书里说，你永远不要试图用道理去战胜某个蠢生物。他会把你的智商变得跟他一样低，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所以，对付皮皮龙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耍赖皮。
皮皮龙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我知道他要动手了。他高我一头，比我粗壮。如果动手，我肯定吃亏。我上前一步，紧贴住他的身子，让他无法挥拳。我们俩怒目相视。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老师进来了。
皮皮龙一脸委屈地向老师告状，说我把鼻屎弹在了他的脸上。
老师让我站起来，大声责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位老师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一旦他心目中的优等生和差生闹矛盾，则不问青红皂白直接训斥差生。
如果老师先问我“有没有这事”，我一定敢做敢当。但老师直接问我“为什么这样做”，说明他已经先认定我做了。
哼，既然老师不公平，那就别怪我不说实话了。
“鼻屎不是我的，是皮皮龙自己的。”我说。
“你撒谎！”老师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我相信，皮皮龙同学没有抠鼻屎这样的不良习惯！”
老师的逻辑是：因为皮皮龙是优等生，所以不可能抠鼻屎。
这太荒谬了！
我研究过鼻屎。论学习成绩，我在班里是差生，但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外知识，没人比我知道得更多。
“无论掌握哪一种知识，对智力都是有用的。它会把无用的东西抛开而把好的东西保留住。”这是达·芬奇说的。
我用自己掌握的鼻屎科学知识反驳老师：“抠鼻屎和学习成绩没有必然的联系。印度有两位专家，对二百名处于青春期的学生进行了调查。几乎所有人都承认有抠鼻屎的习惯，人均每天抠鼻屎四次，其中有百分之四点五的人尝过鼻屎的味道。用手指抠鼻屎的人通常都比较健康、快乐。这项抠鼻屎研究荣获了搞笑诺贝尔奖。”
我一本正经，滔滔不绝。平时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我从来都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我发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半是诧异，半是佩服。
“你说了那么多理论，还是不能证明这一坨鼻屎到底是谁的。”老师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肯定鼻屎是我的了。
意识到自己可以操控局面，我感觉获得了一种自信。
自信真好。在处理人际关系时，越自信脑瓜越灵。
我走到皮皮龙身边，突然说：“你屁股下面有鼻屎！”
皮皮龙慌忙站起来，低头查看。我趁机抽出他的椅子，翻了过来，展示给大家。
一颗颗像豆粒或米粒大小的干巴巴的鼻屎，粘在椅子下面，数量相当可观。
教室里顿时响起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我知道，包括我在内，全班不少同学有抠鼻屎的习惯，而且大都把鼻屎抹在椅子或者课桌下面。我曾经趴在地上看过，那一片片鼻屎，是教室里一道隐秘的风景线。
我突然问皮皮龙：“鼻屎是成的还是酸的？”
皮皮龙脱口答道：“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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