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都不是!”
“那你能惹什么祸?”
钟广阔低下脑袋:“我到北京上访了!”
钟大有反话正说:“哥,你真行呀,还会进京上访,村里、镇里搁不下你,连市里、省里都搁不下你了!”
“钟大有!”钟广阔被弟弟激怒了,“你怎么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好歹也是你哥!你亲哥!”
“是,你是我哥,可你怎么就不能为这个家想想,为爸爸想想,市里三令五申严禁越级上访,你偏偏不执行,全当耳旁风,你是检察长的家属,你怎么不注意影响?”
“钟大有!你说轻巧话小心别闪了舌头!”钟广阔声音高起来,“哼!骑马的不知道挑担子的苦,这么多年,谁拿我当检察长的家属看啦?我都借过什么光?你当个警察,整天穿得千干净净的,横草摸不着,竖草沾不上,在我们这些二老庄面前趾高气昂的,我得到什么啦?我只有倒霉的份儿,牺牲的份儿,那年农转非,连派出所的户籍警察都同意把我的年龄改到十七岁,和你、和妈妈一同转为城市户口,可爸爸就是不同意,我怎么啦?那时我刚刚满十八岁呀!这倒好,你们全进城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向阳坡!我好伤心好可怜呀,在我孤零零地守在农村的破房子里,整夜整夜痛哭的时候,谁拿我当检察长的儿子啦!”
方小芳一手着着心口,一手擦着眼泪:“广阔,爸爸妈妈是对不起你,可是你也不能进京上访祸害你爸爸呀!”
“我怎么会害爸爸,我是维护向阳坡全体村民的合法权益!村里的耕地让万年陵园征用两年了,至今一分钱不给,让全村老少两千口子怎么活?不上访,怎么办?”
“那也轮不上你呀!”钟大有冷笑道,“你一不是村主任,二不是村支部书记,算么还是算六?人家撺掇你上访,还不是因为咱爸爸是检察长?”
“没人撺掇!是我主动去的!我是村民小组长,七个小组长全都进京了!”
“噢!你们还是群体上访?那影响就更恶劣了!”
钟广阔觉得自己没错:“常言说:人多势众,人多了大官们才能重视;再说,枪打出头鸟,谁愿意自己一个人冒险为大家讨公道,出了事怎么办?还是人多好,法不责众嘛!”
钟大有嘲讽地说:“这回,法倒没责众,责到咱爸爸一个人头上来了!爸爸被纪律检查委员会弄走了,你心里就舒服了,是不是?”
“我……”钟广阔嘴软了,“我怎么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
钟广阔拿起自己的东西,拉开门跑出去。楼梯间的窗户没关,瓢泼大雨灌到他的脖子里。
“广阔!广阔!你给我回来!”
听到妈妈的喊叫,钟广阔加快脚步沿着安全梯跑下去。湿漉漉的鞋子在一级级阶梯上快节奏的敲打着,声声都敲在方小芳的心上。方小芳拼命追钟广阔,边追边喊:“广阔,你站住!快站住哇!”
母子俩一前一后跑出楼门,跑进无边无际的雨幕中。钟广阔边跑边回头,突然,他看见方小芳趔趄几步跌倒在积水中,慌忙跑回去,扶起方小芳:“妈!”泪水涌出眼眶。
“广阔,”方小芳抚摸着钟广阔湿漉漉的头发,“你是妈妈的好孩子,妈知道你心里苦,知道你在向阳坡风里来雨里去土坷垃里刨食不容易,可今天家里摊上这么大的事,妈的心里够乱的了,你就别给妈添乱了。听话,跟妈妈回家呢!”
钟广阔扶着妈妈,方小芳的衣服完全湿透了,钟广阔心疼妈,说:“妈,你跑出来干啥,看都浇成啥样了,快回去吧!”“听话,跟妈回去!”“我不能回去,我在这个家完全是多余的,现在,我特别后悔,从北京回来就应该和乡亲们一块回向阳坡,根本就不该进这个家!可是我惦记爸爸,惦记你,你们都是五十好几的人啦!我惦记这个惦记那个,可人家根本没把我当亲人,我明白了,我是在自作多情!”
“广阔,”雨水混合着泪水沿着方小芳的脸颊流,“不许你这么说话!我和你爸爸,还有大有,都关心你,惦记你!”
“不,不是这样!妈妈,你惦记我是真的,他们……哼!”
“你爸爸,你弟弟也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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