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高级检索
高级搜索
书       名 :
著       者 :
出  版  社 :
I  S  B  N:
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法门寺密码
0.00    
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图书馆配书)
  • 配送范围:
    全国(除港澳台地区)
  • ISBN:
    9787540754952
  • 作      者:
    黄裳瑾瑜著
  • 出 版 社 :
    漓江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12
收藏
编辑推荐
  1. 法门寺:北魏立塔建寺时称为阿育王寺,塔为阿育王塔。唐初时,高祖李渊改其名为“法门寺”。 唐朝贞观年间,把阿育王塔改建为四级木塔,武德二年(619年),秦王李世民在这里度僧80名入住法门寺。唐代宗年间改称“护国真身宝塔”。唐代尊奉法门寺佛指舍利为护国真身舍利,曾有八位皇帝每三十年开启一次法门寺地宫,迎舍利于皇宫供养。1981年8月24日,宝塔半边倒塌。1986年政府决定重建,1987年2月底重修宝塔。4月3日,发现法门寺唐代地宫,在地下沉睡1113年的唐代文化宝藏——佛祖释迦牟尼真身指骨舍利得以面世。
  2. 本书是与榕树下网站合作的长篇小说之一,曾在网站连载,点击量及回帖量火爆。网友评价极高。
展开
作者简介
  黄裳瑾瑜,专业是绘画,喜好动漫与影视,曾出版奇幻小说《蝶咒》。在悦读纪杂志发表作品,作者涉猎领域宽广。尤其擅长历史传奇与奇幻。也写言情,都市,散文。
展开
内容介绍
  大唐元和十三年,唐宪宗下旨打开法门寺内供奉有释迦牟尼佛指骨舍利的浮屠塔,接舍利入长安供奉。开塔之前,法门寺浮屠塔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异事,天龙八部中的天乐伎乾达婆飘现于塔顶,全寺僧侣中毒昏迷。此事被当时只有16岁的段成式目睹。他因此被卷入其中,被人追杀,他记录事件的手稿总是神秘地消失。在逃避追杀时,他目睹法门寺住持被杀,结识唐宪宗的私生子照夜、韩愈的侄孙韩湘、道教祖师吕洞宾、拜火教女祭司、黑衣大食的王子等人。随着志怪事件的发展,一个惊天秘密水落石出。
  多年以后,本书主人公之一——唐代著名志怪小说作家段成式在其著作中记录了这个悬疑故事。
展开
精彩书摘
  法门寺密码
  缘起缘起
  大唐元和十三年,冬。
  年关已至,我随同母亲、舅母、姨母等人来到法门寺,为遇刺身亡三年的外祖父做法会,夜里便宿在寺内。冬夜深沉,月色清寒,同屋的小沙弥都睡熟了,我吹了灯,和衣躺在床榻上,却难以入寐,遂又起身出去走走。
  法门寺始建于东汉末年,发迹于北魏,起兴于隋,鼎盛于大唐,乃是皇家寺院。寺内有敕命尊奉的护国重宝——释迦牟尼佛指骨舍利。故而寺院占地广阔,建有瑰琳宫殿二十四院,殿堂楼阁,连檐接宇,巍峨宏大。
  禅院岑寂,佛堂神殿林立,古木崇阜,深苍荫浓。夜色里,整方空间肃穆静谧,俨然一个独立的世界。此时,这偌大的一个世界里,宛如就只有我一个人,遗世独立之感油然而生,却在这时,禅院中幽幽传来丝竹乐声。
  乐音清越,细细听之,发现这不是丝竹的声音。其声清圆,更甚丝竹,可又有几分凄清。呜呜咽咽,渗在寒凉空气中徐徐传来,分外幽冷,宛如有人唱起招魂的歌。
  这深更半夜的,森严的皇家寺院重地里,怎么会有乐声?
  我好奇地寻音查探,只见在一处殿阁粗犷的鸱吻上,立着一道人影。人影身后,冰轮如镜,月亮异乎寻常的硕大,寒光凛凛。
  那人背着月光而站,在一轮圆月中,仿佛一道黑色的焰心。我如同被人下了禁忌,呆怔地对着那道影,内心惊动。
  夜半时分的皇家寺院内,怎么有人跑到佛殿的殿顶上去吹乐?
  这吹乐的人是谁?
  “嘿!”
  我正自出神,肩膀突然遭人大力一拍,吓得我几乎叫出来。惊疑地回头看去,身后一张春桃般娇俏的小脸,上面带着促狭的笑。“嘿嘿,十六哥。”
  原来是同来寺院的表妹武妍心。我责怪地瞪她一眼:“你这坏丫头,深更半夜的吓人!”
  妍心嘿嘿地笑:“十六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到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突然诗兴大发,跑来这里看月亮吟诗吧?吟的是不是举头望明月,看见贼上墙啊?”
  妍心向来顽皮淘气,我拿她没有一点办法,笑叹着回答:“我看到有人吹乐。”
  妍心问:“在哪呢?”
  “喏,那不就是……咦?”我指向那处殿阁,可殿顶上却已不见了方才的人影,夜幕下,古老宏伟的寺院重归沉寂。
  妍心质疑地看着我,“段成式,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骗人的?这深更半夜的,天这么冷,谁会跑到佛殿顶上去吹乐?有病啊!”
  我搔着脑袋,有点迷茫。“刚才确实有个人站在佛殿顶上吹乐。”
  “哈哈,你该不会见鬼了吧……啊!十六哥,鬼!真的有鬼呀!”妍心神色大变,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你快看那里!”
  顺着妍心手指的方向,寺院正中心,位于中轴线中心点的高塔处,塔下的空地上,有一团一团诡异的焰火,车轮般围绕着佛塔滚动。火焰呈蓝绿色,滚动跳跃,上下飘动沉浮,宛若鬼怪!
  那座塔,正是法门寺中,供奉着释迦牟尼真身舍利的浮屠塔!
  “十六哥,那……那是什么东西?”妍心揉了揉眼,难以置信地问我。
  “看上去像鬼火。”我也难以置信地回答。
  “呀,鬼灯笼!”毕竟是女孩子,妍心吓得一把抱住我,“有鬼!鬼要出来了!”
  我安抚地拍了拍表妹的头。我不信那是鬼火,鬼火只在盛夏之夜出现,本是人的尸骨埋于地下日久,又因天气湿热而成。然而现在是冬季,气候寒冷干燥,怎么可能产生鬼火?就算能,鬼火又怎么会出现在佛塔的四周?
  思及此,我完全没有怕意,只有满腔的好奇,恨不得立即便能知晓答案。
  皇家寺院里出现了鬼火,并且鬼火围绕着供奉有护国重宝的佛塔,一下子便惊醒了整座佛寺。灯烛如炬,将梵刹寺宇点亮。法门寺住持慈行大师带领着寺内僧侣,聚集在高耸的佛塔前。僧侣们纷纷诵起经,一时间,浮屠塔下梵音萦绕,塔铃阵阵。
  我生性好奇心重,喜欢探奇寻秘,便领着表妹妍心混在众僧侣中,挤在佛塔前观望。
  我先前曾听到的乐音又响了起来,然而这一次的乐音,与先前又有不同,声音宏大起来,骤雨旋风般紧促。我四下里探看,却没有再看到那吹乐的人在何处,然而那乐音,仿佛潮水,从四面八方一波一波汹涌而至,竟让人听不出是何种乐器发出,只令人感到不安,隐隐然似有车马辚辚出山林,群鬼就要下山一般!
  那些车轮般的诡异焰火,随着乐音跳动浮沉,将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映照成蓝森森、绿莹莹的颜色。天穹宛如一汪深澈的湖泊,塔下高仰着头的我们,就像一只只沉于幽蓝水底的鱼,透过荡漾的水波凝视——
  蓝绿色的焰火,一团一团忽然升空,浮在半空,猝然炸裂,犹如漫天星辰纷纷坠落。
  “真好看。”妍心小孩子心性,忘了害怕,痴迷中,伸出手掌去接从空中坠下的光点。
  就在所有人被眼前诡谲景象惊愕之际,不知是谁大声叫了一句:“有毒!”
  我顿时觉得头重脚轻,呼吸艰难。
  “十六哥……我好难受……”妍心虚弱地喘息着。而塔下所有的人,都与妍心一样,皆如濒死的鱼,无法呼吸。
  就在众人受苦受难之际,隐约的、有银片般的女子笑声,轻轻传入耳中。笑声那样悦耳,有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开心。我吃力地凝目逡巡,身边妍心已经软软扑倒在地,人事不知。
  “无耻鼠辈,装神弄鬼,故弄什么玄虚!”白髯苍苍的慈行大师巡视着周围,厉声喝道。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倒下,我凭借着意志力勉强支撑,到这时,在佛塔前仍站立着的人已寥寥无几。
  “呵呵。”
  银子一般的笑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像是在嘲笑。暗夜中,那动听的声音宛如能够发光,只是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
  慈行大师手拄宝鼎法杖,支撑着威严道:“还不出来!”
  月至中天,恰到佛塔的正顶端,硕大的冰蓝月轮中,蓦地现出一个人影——是个衣冠如雪,身戴数重璎珞的女子,宛若飞仙!
  女子浮在半空,半隐半现在月中,臂间挽着长长的披帛,云气般飘荡。她手持乐器,赤足踏着佛塔顶端的金色塔刹,轻得宛如毫无重量,姿态诡美。
  香音!
  我惊愕地睁大眼睛。
  佛经中飞天的香音神!乾达婆!天乐伎!
  “孽障!”慈行大师的手指,遒劲的老枝一般,指向半空舞飘的飞天。“佛门圣地,岂能容你撒野!”
  “哼。”飞天的女子不屑地冷哼,对着塔下的慈行大师一弹指,大师仰面倒地。
  “大师!”我惊骇地往前抢了两步,只觉全身无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
  内心惊乱,我难以再坚持,视线愈发的不清楚了,精神意识皆不受控制。我以手撑地,不知道这一倒下,会发生什么事,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嗒嗒、嗒嗒……”
  倒了一地人的空间中,传来马蹄缓缓踏来的声音。我艰难地将沉重的眼皮撑开一线,混沌视界内,一匹白马驮着一个人,缓步走来。
  “哟,这里还有个碍事的家伙呢。”那人下马,朝我走来。
  此刻,我眼内所看之物,皆是一些乱影,只模糊看到一个人形立在我面前。忽然,一样冰凉的物什挑起我的下巴,我的脸被抬起,我感觉有一双眼正在审视我。
  “好奇,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只宽袖拂过我的脸,鼻端有股异香的味道,我努力地想要保持住最后一点神志,却忽然,一只手掌按在我脸上,一串宛如念咒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
  世界陷入黑暗。我终于失去了意识。第一部分貌流离第一部分貌流离
  帝都长安。
  天空灰蒙蒙的,犹如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阴翳。长安的冬季,寒冷干燥,万物凋敝,但帝都仍一如既往的繁盛热闹。大慈恩寺的黄钟大吕,举城可闻。坊市间游荡着来自日本的遣唐使、高丽的僧侣、皮肤黝黑的昆仑奴、以及各种肤色与发色的异域男女。
  我与好友裴前一道走在长安城热闹的大街上,今日距离法门寺那夜,已经过去了五日。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身在长安城内外祖父故宅。问母亲那夜在法门寺,我与妍心还有满寺的僧侣中毒倒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一脸莫名地问我,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或者把梦境里的事情当成了真的。
  母亲说,那夜我在法门寺,晚上着了凉,突发高烧,第二天一大早,她与舅母等人发现我全身滚烫地躺在僧床上,叫都叫不醒。她们不敢耽误,急急把我带回长安看大夫。几副驱寒药灌下去,睡了三天后就好了。
  我问母亲,法门寺住持慈行大师,还有寺内众僧是否还活着。
  母亲道,因为走的匆忙,离开时没有跟慈行大师告别,但寺院里的僧侣们都好好的。
  我又问表妹怎么样,结果妍心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问她那晚的事情,她一无所知。我讲给她听,她还笑我看太多志怪异闻类书籍,看得走火入魔了。
  我被弄糊涂了。难道那夜我的所见所闻,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
  我反复回忆那晚的每一个细节,既觉得无比真实,又觉得匪夷所思。越想越糊涂,于是当裴前来探望我时,我便与他一道出去走走,换换脑子。
  裴前熟门熟路地带我走入太白醉酒楼,抛给小二一块银子,要了一桌好菜并一坛新丰酒。
  酒楼因为李白而著名,是以生意极好。我们到楼上时,楼内已经坐了不少的酒客,好的位子都被占了,裴前不管这些,他径直走到靠窗的好位置,站在那桌酒客面前,双臂抱胸瞪着一双带煞的虎眼看人家。那桌酒客便急急地撤了。
  “十六,过来坐这里!”裴前笑逐颜开地冲我招手。
  说起我这位朋友,在长安城里是出了名的太岁,老少妇孺无人不知。在贵族子弟中,也以粗野豪放、惹是生非而闻名,但对朋友却是极好的。
  酒菜很快上齐,我不擅饮酒,且新丰酒浓醇而烈,我喝了一口便呛得脸通红。
  “哈哈,你可真不像咱们大唐的爷们儿!”裴前笑话我,又热情地给我夹菜,“多吃点补补,看你瘦的,跟个女子似的弱不禁风。”
  我无言。裴前的话虽然糙,却充满关切,让我心暖。他大口地喝酒,大口地吃肉,我在他不住地劝说和嘲讽下,也喝了好几碗酒。
  身体开始发热,我起身推开窗户,正好看见裴前的叔父,宰相裴度神情冷凝地骑在马上,他身后跟着大队的军士,明铠执戟,宛如铁甲长龙,沉默而快速地往城门口而去。
  “是神策军!”
  “宫里出事了,还是哪里又闹起来了?竟然出动了神策军!”
  街上行人纷纷闪避,酒楼里的其他酒客也看到了,议论纷纷。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是法门寺出了事!”一名醉意醺醺的酒客,打着酒嗝炫耀般道。
  “法门寺能出什么事?法门寺里有佛祖舍利,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怎敢靠近!”
  众人不信。
  “莫非事就出在法门寺供奉的护国重宝,释迦牟尼佛指骨舍利上头?”邻桌坐着一名年轻的酒客猜测道。
  “你胡说个球哩!当心这话被官府的人听见,抓你进去吃牢饭!下个月皇帝陛下就要亲自恭迎法门寺地宫里的佛祖舍利入长安供奉了,为了这事,差点把一直力阻的刑部侍郎韩愈韩大人砍了头,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敢乱说!”年轻酒客对面坐着的一位老者,慌忙呵斥他道。
  年轻的酒客搔了搔头,“是我妄言了。”
  于是众人又纷纷指责先前那人。那名酒客便大着嗓门儿又是发誓又是赌咒地说,他家便在扶风境内,距离法门寺不远,五天前的夜晚,他半夜酒后归家途中,遥遥望见法门寺的上空笼罩一片绿莹莹的浓雾,就像南方深山老林里会要人命的瘴气,并还有鬼火一样的东西闪烁,吓得他酒全醒了。第二天,法门寺就封闭了了山门,不再接待香客。
  楼内其余酒客们仍是不信,唯有我,顿时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出现寺院中的一幕幕——高耸佛塔四周围绕的莹绿光团、蝶翅鳞片般的诡异光点,倒地的众僧、塔顶半空飘舞的飞天……
  “难道那些都是真的?”我感到难以置信,有些眩晕。
  “什么都是真的?十六,你的脸色很差,你怎么了?”对面的裴前发现我的异样。
  我本要告诉裴前我所见到的一切,却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打断。
  刚刚还在大声与人讲述关于法门寺异象的那名酒客,猝然间跌落手中酒碗,整个人从座位上滚下,神情痛苦,全身痉挛地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好像癫痫发作一般。
  众人一时都傻了眼,只见他剧烈地抽搐了一阵,人忽然又不动弹了,只是身体保持着收缩的姿态,肌肉扭曲,手指也古怪地弯曲着,如同鸡爪,又好像被抽筋一般。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惊惶不已,却轻易不敢靠近。此时,一名年轻的僧侣快步从楼下上来。他身后背着行囊,手执一根竹杖,头上还戴着宽檐尖顶斗笠,猛地一看,竟好似当年西行取经的三藏法师,望之便觉不凡。
  年轻的僧侣蹲在猝然倒地的酒客身边,一番查探后沉声道:“这个人死了。”
  一片不敢相信的抽气声里,我惊骇地望见那人被翻过来的面孔上,大张的嘴巴与死鱼般睁着的双眼。
  死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亵渎神佛,散布谣言,罪过罪过,报应啊报应!”
  酒楼内一阵混乱,胆小些的纷纷跑了,刚才猜测法门寺里佛祖舍利出事的年轻酒客,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全身剧烈地发抖。店家慌忙去府尹衙门报案,裴前热烈地与剩下的酒客们猜测议论着。
  我站在启开的窗前,楼外刮起一阵冷风,扑在我发热的面颊上,凉气使我混乱发蒙的头脑恢复了一些清明。就在这时,我感觉楼外有人在盯着我看,然而我看过去的时候,却又没有发现任何人。
  楼下的街市一如我来时一般,人来人往,车马辚辚。对面鳞次栉比的店铺,客人进进出出。
  是错觉吗?
  我不敢确定什么,只是本能的感觉,刚才,就在酒楼对面的地方,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注视着我。
  “这位小哥,”那位年轻僧侣肃目望着我,“近日可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小师傅此话怎讲?”我暗暗惊异。这僧侣看模样是个大不了我多少岁的少年,斗笠下的面庞年轻而俊秀,眉眼如水般淡然。
  少年僧侣双手合十,“贫僧观你面上,白虎猖狂,残害东狱,此为凶兆,怕是会有血光之灾……”
  “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裴前抢断他,喝道。
  少年僧不愠不恼,当裴前并不存在般,一双镇定的眼睛只对着我,道:“这些时日,宜静不宜动,在家赋闲,少出门为妙。唯有如此,方可化劫度厄。”
  他说完便走了,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轻的僧侣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酒楼里。
  从太白醉回去的一路上,我魂不守舍,思虑纷杂,身边的裴前跟我说些什么,我统统不知。回到外祖父府中,表妹妍心蹦蹦跳跳地跑来寻我,嗔怪我出去没有带她。
  我问她:“妍心,你是真的一点不记得在法门寺的事了吗?”
  妍心奇怪地看着我,“在法门寺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脑子又没毛病。”
  我心内大喜,“你记得?”
  妍心撅起小嘴。“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看一群和尚唱唱念念,整天都无聊的要死。”
  我顿时失望极了。
  妍心观察着我的神色道:“十六哥,你的病还没好吗?你是不是这回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本来你就不怎么机灵,有时候傻呆呆的,现在你看上去更呆傻了,就像个瓜娃子。”
  我苦笑。表妹妍心是个直心快语,心不藏事的单纯孩子,既然她这么说,看来对于那晚的事情,她是确实不记得了。
  妍心为何会失去那一晚的记忆?在那晚,法门寺里究竟又出了什么事?
  我平时总喜欢看志怪异闻的故事,每每不看到最后绝不肯释卷,于是便养成喜爱探奇寻秘的性子。愈是奇怪费解的事物,就愈是能引发我的兴趣,这种事情就如同上瘾。
  晚上,我依旧心神不定,潦草地吃过晚饭,我到外祖父的书房里看书。
  我的外祖父名叫武元衡,年轻时,他被世人誉为大唐第一美男子,后来做了宰相,又被誉为诗人宰相。
  外祖父虽然官至宰相,却一生生活简朴,甚至清贫。他所有值钱的财产,便是书房里收藏的书籍与他的诗作。在我的记忆中,外祖父雅正清和,为人庄重,淡于接物,总是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然而,便是这样一个清雅俊逸如鹤的男人,在元和十年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于上朝的路上,被潜伏的杀手杀害,并被残忍地割去了头颅。
  外祖父的书房很大,靠着墙的地方都是书柜,满满当当都是书,一张宽大的书案靠着窗,上面的文房四宝还保持着外祖父在时的样子。自外祖父遇害,我便陪同母亲住在这里守孝,每天晚上,我都在书房里看书,可是今夜,无论如何我都看不进去一个字。
  脑中各种景象纷杂错乱,那晚在法门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我取了纸笔将那晚所见所闻,一一的记录下来。这是我的一种爱好与习惯,每有什么新奇的事物,或听说了什么异闻怪谈,便将之写下,作为笔记。
  冬夜深寂,案上一烛独燃,我在灯下一边回想一边书写,时常因此陷入沉思。静室之中,唯闻铜漏滴答,偶有府外坊巷中传来巡夜人打更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已是五更时分。
  伏案一夜,我腰背酸乏,遂起身稍稍活动一下,走出书房呼吸干爽的冷气提提神。
  我站在屋檐下,闭上双眼深呼吸。忽然一声“吧嗒”,从屋顶上掉下一小块碎瓦砾,正落在我脚前的地上。我探出身子仰头去看,此时夜色未央,一轮蒙淡的下弦月坠在重重屋宇背脊处,深灰的苍穹上寥寥几颗寒星。
  我在门外站了片刻,寻思大概是野猫将房顶上的瓦砾碎片蹬了下来,便不以为意。伸展了几下身体,又转身回了书房,想着将夜里的记录再看一遍。走到书案前却猝然发现,案上我写的东西竟然不见了!
  笔墨还搁在原位,唯有那一叠写了字的纸张平白消失!
  我大惊,方才我便站在门外,不见有人,而书房内的窗扇也没有被开启的痕迹,短短片刻时间里,房内的东西竟会不翼而飞!
  这是怎么回事?
  我震悚地呆立在案前,想不明白。
  白瓷莲花灯盏上,明烛噼啪爆了一记灯花,我猛地想到刚才屋顶上掉落碎瓦砾的事情,拔足便跑了出去。
  府内静悄悄的,下人们还未起,值夜的正是困怠的时候,不见一个人影,黑黢黢的。我在书房附近上下察看了一遍,一无所获。
  我惊疑难安,一夜未歇的大脑发蒙,难以思考,却又无法休息,见府中的大门已经开启,便索性出去走走。
  在这个时候,长安城还尚未醒来,只有一些店铺在做开门前的准备,还有早起去大明宫上朝的官员,在家人的陪同下,或坐轿或骑马,陆续地出发。
  夜里起了雾,雾霾中,那些人影,街市,看上去影影绰绰。我没有提灯,沿着街边缓行,想着发生的事情,想得入神。突然,一只手从后面快速地捂住我的嘴,一只有力的手臂横过我的胸膛,我被一股大力拖进了一条背街的狭窄小巷。
  遇上打劫的歹人了吗?我想起身上没有带钱,正不知该如何时,只听身后有人发出一记轻笑。“段十六,你这个呆瓜!”
  身上钳制着的力道消失,裴前那个家伙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你怎么都不知道挣扎反抗?就这么束手就擒?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没用!”
  他说话的时候有酒气喷在我脸上,我没脾气地道:“你又整晚未归出去喝酒了。”
  裴前嘿嘿一笑,打了个酒嗝。“昨晚我叔父大哥他们都不在,难得我没人拘管。”又问我,“这么早,你去哪?做什么?”
  “裴前,我有事要跟你说,我……”我张口急声说道。话还未说完,裴前忽然一把将我拽开,同时大喝一句:“什么人!”
  狭窄的巷道里,我与裴前被几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堵在了里面。这些人的身影被雾霾掩盖着,直到走到近前才像鬼魂显形一般。
  “你们是什么人?”裴前喝问。
  对方根本不回答。他们脸上蒙的不是布,而是特制的黑色头罩,连眼睛都不露。
  裴前低声嘀咕:“找我的?我最近好像没有得罪什么人……”
  黑衣蒙面人从窄巷子口缓缓进来,他们手里还握着兵刃,而我与裴前皆是赤手空拳。我虽然从小也习过武强身,会使弓箭射猎,可对于打架却是个生手,然而此时,即便是打架老手裴前,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难有胜算。
  对方步步逼近,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他们提着兵刃便扑了过来,那样子怕不是只打一架这么简单。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裴前虽然喝的不少,反应却比我快,他推了一把傻站着的我,我拔腿就朝巷子的那一端跑去,那里是剩下的唯一去路,隐在雾霾深处看不见。
  裴前跟在我身后,我俩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他在后面不时地将住在这里的人家堆放在外的东西扔出去,以阻挡身后黑衣人们的追赶。但是那些黑衣人就像蝙蝠一样,哗啦啦地全都上了房。
  我边跑边扭过头去看,黑衣人们如同鬼魅一般紧紧跟随,摆脱不掉。我看着他们在高低起伏不平的房脊间无声地飞奔跳跃,忽然想到一件事。莫非……
  “这些个贼球攮的,他妈的都是哪冒出来的!”裴前大骂。“是哪个混账王八鳖孙子!有本事跟老子明刀明枪的干一仗,这他妈算什么男人!”
  这条巷子窄长,没有岔口与分支,像一条蜿蜒的小路,两边尽是民房,一间挨着一间,院落里有落光了叶子的树木,黑衣人们从光秃秃的枝杈间翻飞掠过时,就像黑色的夜枭。
  他们的速度快过我与裴前,从高墙与房顶上扑来的身影宛如苍鹰,亮出锋利的钢爪,下一刻便要将我们撕碎!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亮光,原来是巷子的另一处出口到了。
  那一点亮光让我与裴前看到了希望一般,奋力朝前狂奔。接着,砰砰两声闷响,我俩刹不住脚,双双撞在一辆马车上。
  那是一辆双辕双轮马车,车厢宽大,车饰华丽。车厢外面两边各悬一盏风灯,驾车的驭者呼喝着拉住受惊的驷马,瞪眼看躺倒在地的我与裴前。
  “阿肆,外面何事?”马车内的人问,声音慵懒。
  “公子……”
  驾车的驭者刚要回答,追赶我与裴前的黑衣人,呼啦啦地扑落,将我们与马车包围了。
  裴前啐一口,与我一道爬起身,我俩相视一眼,彼此极有默契,突然翻身跳上马车。
  驾车的驭者大声地斥骂,裴前跨坐上驾车的驷马,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马儿吃痛,长嘶着直立而起,踢腾着两只前蹄,拦在前方的黑衣人不得不闪避。
  裴前揪着马鬃,高叱一声:“驾!”
  马儿扬蹄狂奔,马车猝然疾速行驶起来,我没有坐稳,一下子跌进了车厢里。
  车厢中熏了香,燃着一盏彩绘吊灯,我的后脑磕在一件物什上,硬邦邦的,我揉着脑袋转过头去看,正对上一双狭长的目。
  一张琼玉般的俊颜,细长眉眼如画。马车的主人是位年轻公子,锦衣玉带,外披一件狐裘。他本就长得有些媚,偏偏左眼角下还有一颗褐红小痣,宛若溅落的一点朱砂,格外妖异。
  “你是何人?”他神态慵懒地发问,眼睛半睁半闭。那颗妖异的痣,隐在睫毛暗影之下,有种说不出的魅惑。“问你话呢,你是什么人,怎么上了我的马车?”
  我这才惊觉自己盯着人家看走了神。连忙端正身体,对他行了一礼:“在下段成式。惊扰阁下实属迫不得已,还望阁下海涵。”
  他并没有半点的惊慌或恼怒,细细长长的眼将我睨着,斜倚在车内的软垫上,继续慵懒地问:“我的侍从人呢?”
  我将头探出车厢,裴前驾着驷马奔驰,天色比刚才亮了一些,终于不见了那些黑衣蒙头罩面的人。我在车内盘腿坐下,告诉马车的主人,他的侍从不在车上。
  “你们把我的侍从弄丢了。”他倚着锦垫抚额。“这可如何是好呢?我今日有要事要办。”
  我赶紧向他赔礼。
  “这可难办了。”容貌妍秀的公子为难道。
  “那怎么办好……”
  “不如,你暂时代替阿肆,做我一天的侍从吧。”
  “啊?”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愕得呆住了。
  “怎么,不愿意?”马车的主人挑了挑眉。
  “成式愿为公子效劳。”我想了想,觉得他这条件也合理,毕竟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让他没有了侍从。
  “嗯,这还差不多。算你懂理。”他随即满意地闭上眼睛休息。
  马车行驶了一阵,停在一家有名的食铺前。
  此时街鼓已经响罢,长安各处城门坊门大开,街面上的人多起来,开始有了烟火气息。裴前大声地叫我去吃东西,熬了一夜,又经过这一番折腾,我腹中也饿了,便邀请马车的主人一道下去进些膳食。
  “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出了车厢,我含笑问他。
  “公子照夜。”
  “呃?”见我怔怔的,他一笑,补充道:“照亮的照,暗夜的夜。”
  这样奇怪的名号,我还是第一次听闻。但他忽然那一笑,我顿时觉得眼前生光,璀璨夺目。
  于是乎,我与裴前领着照夜走入食铺,裴前要了一大碗葫芦头,加许多的辣子,吃得呼啦作响,痛快淋漓。我小心地吹着臊子面滚烫的热气,也吃得分外有味,唯独照夜只要了一个炉饼,用手掰着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入口中。
  裴前很看不惯照夜,私下悄声说照夜一个大男人,却长得尖脸薄腮,完全就是个娘娘腔的小白脸。吃过膳食,听说要给娘娘腔小白脸的照夜做一日的侍从,他气得哇哇大叫,却最终又因为我的缘故而不做声了。
  照夜并不理会裴前,他裹紧身上狐裘,重新坐进马车,只说了句“去西市”。
  帝都长安有天下闻名的两大贸易集市,东市与西市,分别位于皇城的东南与西北。东市专营各类上等奢侈之物,而西市是大唐丝绸之路的原点,汇集着来自各个国家、各个种族、民族的人。天下所有的货物,几乎都被囊括其内。
  从食铺到西市并不远,只需走过一条街。裴前拉着驷马步行,我坐在车辕上,车轮辚辚滚动起来,很快,西市便近在眼前。
  西市庞大繁华更胜东市,有南北与东西各两条主要干道,将集市分割成“井”字状的九宫格局。市场因此分为九个区,每个区都四面临街,店铺沿街而设,被高达数丈的高墙围拢着,沿着墙有能够跑马车的宽大街道,共开八扇高门。此外,集市附近还分布着祆教、景教、摩尼教的寺院与建筑。
  道路上尽是密密麻麻的车辙痕迹与骆驼牛马的蹄印,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有数万家之众。但此时时辰尚早,那些由突厥人、回鹘人、粟特人、吐火罗人、波斯人、大食人、天竺人开的酒肆、衣行、铁铺、珠宝古玩、骨器等商铺还未开门。我们的马车即将进入西市时,正遇上自城门外刚刚进入长安的一支商队。
  这支商队非常庞大,有数百人及数百的骆驼马匹之多。如此庞大的商队,即便是在大唐最繁盛的时候,也是少见。
  驼着货物的骆驼与马,排列宛如长蛇,连沿迤逦整条长街。驼铃声与牲畜的叫声,阵阵传来,赭色的骆驼装饰着红红绿绿的披挂,高耸的驼峰之间铺着厚实的毯子,上面驮着箱笼。
  “照夜公子,马车走不动了,商队把路堵死了。”我扭脸朝车厢内道。
  照夜“嗯”了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露出来,他撩开厚厚车帘,缓步下车,将一件物什丢给裴前道:“撑起来。”
  “什么!”裴前竖眉。
  照夜睨他一眼。
  那是一把深灰色的大伞,比寻常用的油纸伞要大上一倍,撑开宛如华盖。伞面上有好似银箔的图案。
  “我来吧。”我伸手拿过那把大伞,然而那伞竟异常的重,我双手举着都很吃力。
  “给我,你老实待着!就你那小细胳膊,让你抱个姑娘都费劲。”裴前挤对我,劈手又将大伞拿了过去。“又不下雨又不刮风,大早晨撑个球的伞!”
  裴前不情不愿地举着伞,照夜敛着狐裘立于伞下,我陪站在他身侧。
  大队的骆驼缓缓行进,骆驼的嘴不停的咀嚼,喷出白色烟气。牲口身上难闻的臊腥气扑鼻,我掩饰性的低咳,用手捂鼻,却瞥见身旁俊美无俦,贵公子般的照夜,居然不见丝毫的厌憎,一双狭长的眼,总是半眯,显得莫测。
  “公子,您来了。”
  我正暗自惊奇,自驼队中疾步走来一名矮胖男子,穿着胡商的衣服,见到照夜,恭敬一礼。“小人等候多时了。此次商队大有所获,贩回些不错的货,请公子过过眼。”说着,躬身领路在前。
  我与裴前对视一眼,这才知道,这支庞大的商队竟然是照夜的。
  胡商打扮的男子,引着我们走向一家豪华的商铺,一路走来,驼队中不时有人向照夜问安行礼。
  那家商铺阔大,足有三层,里面的货物囊括了几乎整条丝路。
  商铺外面是片空地,有骆驼缓缓跪地,上面骑坐的人敏捷地跳下来,站在遍地堆放的箱笼间,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似乎是对照夜及照夜那把硕大的伞感到好奇,看得目不转睛。
  照夜停下,也看了过去。我随之看去,见到两名身材颇高的男子。
  两人的穿着与商队里的人截然不同,一老一少,头戴裘皮帽,身上穿着黑色的短袍,外罩皮裘,脚蹬皮靴,脖间围着厚厚的织物,畏寒般将半张脸都藏在里面,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深凹的眼。不是汉人,亦不像寻常所见的胡人,倒有些似沙漠里的民族。
  “这两人是谁?”照夜问。
  商队里立即有看上去有些身份的人恭敬回道:“禀公子,商队此次在巴格达城外遭遇悍匪,幸得这二位及他们的同伴鼎力相助,这次贩回的各色货物,俱比以往优良,也因了此二人关系。”
  照夜简单询问了一番,吩咐手下请那两位远道自巴格达而来的朋友一起进去。
  “多谢公子盛情。”自巴格达而来的人,一张口,竟是地道的汉话,长安口音。
  商铺内早已烧起了暖炉,上等的木炭混着西域香料一同燃烧。我们一行人径直上了顶层,那里还备好了一套精致的鎏金茶具。
  我对那一老一少好奇极了,他们所来的那座城,对我这从未出过大唐的人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般的存在。自进入铺内,我便一直满是好奇与探究地盯着人家看。
  房间里很暖和,那一老一少散开脖间层层织物,露出了真颜。年老的那位,四五十岁的样子。窄长的瘦脸,未曾蓄须。人精瘦,因常年漂泊在外,肌肤晒得黧黑,粗糙硬朗,人有着一种铁器般的质感,面容布满风尘,格外沧桑。看他五官并非胡人,后来他自我介绍,果然是个汉人,名叫钱为天。
  “钱为天?”照夜似乎感到好笑。
  这个名字确有意思,我听到他说自己名叫钱为天时,也忍不住好笑。
  钱为天笑着道:“都说民以食为天,可没钱,也就难有食。人活在世上,衣食住行,哪一样都离不开钱,由此看,还是钱最大。”
  众人一阵大笑。钱为天接着讲述。原来他也可以说是大户人家出生,后来家道没落,他在极年轻时便离开了大唐,辗转西域各处,最后到了巴格达,在那里度过了半生。
  “鸟倦飞而知还,在下漂泊半生,如今已老,想要落叶归根。”钱为天如是道。随后向照夜介绍身边青年。
  青年叫做哈迪,二十岁左右,身量颇高,竟比健壮的裴前还要高出一些。他倒是个地道的巴格达人,他称呼钱为天为老师,会说一口流利汉话。因为仰慕大唐文明,渴望见识大唐繁华,故追随老师钱为天来到长安。
  哈迪一身暗金的肤色,一张雕刻出来似的棱角分明的脸。卷曲的浓黑头发,高鼻深目,眉如墨涂,眼瞳却宛若琥珀,薄薄地蜜色嘴唇,惊人的英俊!
  照夜一双狭长的目,扫过哈迪,长久的定在钱为天身上,目光微凝。
  钱为天也不拘束,坦然地任照夜看。
  “公子请看。”这时,矮胖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队抬着大小箱笼的壮汉。
  那些箱笼被一一打开,满屋顿时珠光宝气,耀得人眼花缭乱。
  箱笼里满满地都是珍宝。红色蓝色的宝石、紫色的水晶石、金绿的猫眼石、还有罕见的虎睛石和碧玺,以及大大小小的珍珠,镶嵌着珍宝的器皿,散发着扑鼻异香的珍贵香料,甚至还有一箱子极罕见的,铸造精美的波斯金币。
  我与裴前都看得傻了眼,照夜只是淡淡一瞥,便挥手命人盖上了箱笼。
  一个早上并上午的时间,在照夜以及他的商队进进出出的忙碌中很快过去。
  时已至午,照夜命人款待商队众人,他则特别请钱为天和哈迪去酒楼。我与裴前今日充当他的侍从,自然也要跟随。
  西市遍地都是胡商酒楼,充满着异国的情调,生意更是兴隆。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人群与牲畜在堆砌摆放的各色货物间穿行,摩肩接踵。这是独属于西市的繁华与喧腾。
  裴前依然被要求撑着那把华盖般的大伞。照夜走在伞下,玉貌绛唇,鬓如抹漆。他身穿千金裘,身姿修长,仪态俊雅,宛若出行的王孙。集市中拥挤的人群见到这样的他,自行为他分开,让出路来。女子们的目光,痴迷纠缠流连在他身上。
  我被市场中一阵嘹亮紧凑的锣声吸引,跑到前面,踮着脚望着一处地方,兴奋忘情地喊起来。“快看快看!耍百戏的!”
  在我前面不远处是片大空场,场地中央搭着台,里里外外围了数层人,半空中横过一条绳索,身着彩衣的绳技艺人在表演。还有玩竿技的,扛鼎的,吞刀的,吐火的,耍丸剑的。
  铜锣敲得震天响,敲锣的是个团主打扮的盛年男子,他一边敲锣一边吆喝,声如洪钟。
  这是一个初到长安的百戏团,到年底了,过年的时候,有钱的商贾人家与达官贵人们图个热闹,总会出钱请些耍百戏的乐和乐和。所以每年到这时,大唐境内有些名气的大百戏团就会涌到长安来,这些百戏团之间,借这个时机相互斗赛,看谁的本事更厉害,谁的人气更高。
  “一别数十载,长安还是老样子。”钱为天忽发感慨,语气颇是复杂,“一年又一年,时光倥偬而过,上一次在长安街头看百戏,那时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恰是公子身边这位小哥这般年纪。”
  钱为天笑看向我,我忙回以一笑。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喝彩与欢呼,半空中表演绳技的艺人正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哈迪与我站在一起,挤在人群里观看。我见他满脸都是惊奇之色,却不会忘形,也绝不大声的叫喊,显得极有自制力,举止言谈都透着沉稳气。
  “就要过年了,”照夜依旧懒洋洋的语调。“除夕夜,就请这个百戏团吧。”
  “是,公子。”
  陪同照夜的,还是那位矮胖却一脸精明练达的男子。他招手唤来团主,一番言语后,照夜随手丢给团主一个锦袋。团主打开袋子一看,怔了一下,随即连声道谢,照夜懒洋洋抬了抬手,转身走了。
  我们便也赶紧跟着离开。
  矮胖男子将我们带进一家装饰华丽的大酒楼,他在这里早已订下包间。
  包间在楼上,席间摆满了浓香的异域菜肴,葡萄美酒倾倒在琉璃杯中,宛如玛瑙。裴前看到美酒美味,顿时忘了今日的侍从角色,大大咧咧就往榻席上坐,结果自然是被照夜赶了出去,连同我也一道被赶出包间。
  我俩被酒楼的伙计带到后门处,那里摆着几张简陋的木桌,各桌都坐有侍从与车夫打扮的人在吃饭。院子两边是牲口棚,拴着食客们的坐骑,人与牲畜同在一处进食。
  “他娘的,真把老子当下人了!”第一次被安置在这种地方吃饭,裴前气得冒火。
  我怕他性子上来会闯祸,忙安抚他。就在这时,只见坐在桌前扒着饭菜的众人,忽然都往门外跑,边跑还边相互招呼着,似有什么热闹看。见裴前仍气呼呼的,我便拉了他一道出去看热闹。
  原来这酒楼的后门外面竟是条街,此时,从长街的一端缓缓驶来一辆单辕双轮马车,马车前后都有大队的随从。拉车的全是白马,浑身无杂色,马颈间挂着璎珞,头上饰着红缨,车身也是白色的,装饰着红色纹饰。
  “喂,伙计,这马车里坐的是哪家贵人?”我身边一位车夫问一位侍从。
  “知道白婉烟吗?”那位侍从道。
  “不知。”
  “白婉烟乃是新任的拜火教祭司长,据说她是波斯王族后裔,算起来是个公主,身份倒也尊贵。”
  “哦,拜火教。”那位车夫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这才发现在这条长街的尽头处,便是祆教的教祠。
  祆教又名拜火教,乃是曾经繁荣一时的波斯帝国国教。自北魏起,便有波斯人在中土经商定居,《洛阳伽蓝记》中便有详细记载,数百年间未曾断。而在大唐经商定居的胡人中,又以波斯人居多数,因而波斯祆教凌驾于其余外来异教之上,规模与信徒皆众。可是后来,在大唐贞观年间,波斯为黑衣大食所灭,波斯境内所有祆教教祠俱被大食破坏,波斯的王族逃亡来到大唐。
  胳膊被人捅了捅,我转脸看去,裴前极有兴致地对我道:“听说白婉烟长得极美。”
  我“哦”了一声。
  “走,看看去!”
  裴前说着就拽了我跟随马车而去。
  在西市附近居住的几乎都是胡人,因此长街两侧尽是胡人的屋宅。当这辆雪白精致的马车出现时,屋宅里的胡人无论在做什么,都纷纷停下,恭敬地站在街边迎候着,单手按胸,神态庄重肃穆。
  马车在祆祠旁边停下。
  整座祆祠洁白宛如玉雕,在周围一片青灰色低矮民房的映衬下,好像不染纤尘的白莲。高耸的楼阁,浑圆的石柱,金色的圆顶,墙壁上镶嵌着图腾神像与缠枝花纹。
  教祠深深,从里面传出阵阵诵经的声音,宛如来自梦境的歌吟。
  马车停下的时候,早有等候在大门外的教徒,快速地铺好地毯。随即,一只穿着白色靴子的脚伸了出来。一阵铃铛清脆的撞击声里,从马车中走下来一名通身雪白的窈窕女子。
  长街两侧迎候的胡人纷纷跪地,口中呼着:“阿胡拉!”
  看来这女子便是白婉烟,波斯祆教地位至高无上的祭司长。可惜,她长得美不美,我没看到。
  白婉烟白衣白袍,就连脸上都蒙了一层白纱,只露出一双眼。可即便看不到容貌,却能从她举止神态感知,必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即便她头上身上不见任何贵重的饰品,但还是有一股逼人的贵气,冷艳如梅。
  白婉烟步出马车,踩着厚厚的织花地毯往祆祠里走去,却在这时,自我耳后突然有利矢疾速飞射而来的破空声!
  利矢是射向白婉烟的,速度极快,擦着空气“嗖”的劲响。
  “祭司长!”她身边的教徒随从面上失色,惊恐大叫。
  疾射而至的利矢刹那便能抵至人喉头,白婉烟避无可避,她眼中却毫无惧色,神态平静,忽然宛如一只白鸟般凌空而起。
  她竟如毫无重量的羽毛,被风吹着扶摇直上,一只脚尖点在虚空,却如同踩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她悬停在半空处,凝伫着不动,利矢叮地没入她身后墙壁。
  眼前景象如同神迹,裴前看得目瞪口呆,而我内心惊动震撼,宛如又再度见到那夜在法门寺,于佛塔上空飘舞的飞天。
  “阿胡拉!”满街的胡人高声呼喊着匍匐了下去,不停叩拜。
  “别跑!”裴前突然大喝一声,“他奶奶的,敢在你爷爷我面前放暗箭!”
  我来不及叫他,他转身就往后跑。后面跪拜的胡人被他踩了手,痛得嗷嗷直叫唤。裴前一路踢翻几人,径直闯进一户人家的屋宅,一脚便将房门踹破。屋宅的主人愤怒地叫骂,他在人家屋子里来回搜查了个遍,不知要找什么。
  裴前什么都没找着,悻悻地走了回来。
  白婉烟真就如没有重量的轻烟一般,半空飘然的一转,已亭亭立在了马车顶端,冷淡地注视着下面。
  “在下中郎将裴前……”马车前,裴前拿出官家子弟做派,煞有模样地对白婉烟行礼道。他接下来还有话要说,却见白婉烟单臂一伸,一条银色的细链子唰地甩了出去,裴前一侧头,链子堪堪擦着他面庞,宛如一道闪电,打向他的后方。
  裴前身后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有个浑身包裹严实的人被链子甩中,那人外面裹着的大氅倏然滑落,露出里面紧身的衣裳,与精钢制造的短弩。
  那人暴露,恼羞成怒,执起精钢的短弩,再度对高处伫立的白婉烟射出利矢。白婉烟不动亦不避,手中银色的链子一挥,叮当打落利矢。长链一挥一收,再一次甩出去时,细细的链子上猝然燃起熊熊的火焰!
  耳畔此起彼伏尽是惊叹声,链子霎时变成一条盘旋的火龙,白婉烟操纵着这条火龙,硬是使那人找不到放矢的机会。
  火焰令钢铁变得炽烫,犹如烧红的炭,最后那人拿不住,短弩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燃火的链子在那人周身上下灵动游移,就如同有生命一般。那人身上布料被火舔舐,尽是烧出的破洞。
  忽然,那人头上戴着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头顶上有淡白的炙疤。
  “和尚!他是和尚!”
  身周乱哄哄的,那个混在胡人群中放暗箭偷袭波斯拜火教祭司长的人,竟是个和尚!
  “拿下。”白婉烟收了链子,淡漠地飞下车顶,对身边随从道。
  “妖女!”那和尚指着白婉烟骂,“迷惑众生的妖女!”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跪拜的胡人们怒了,纷纷吼着。
  “愚昧的蛮夷,睁大你们蒙昧的双眼,好好看清楚,你们面前的不是神!是妖孽!是魔的化身!瘟神魔星即将现世,生灵即将涂炭,我天朝与诸众生危在旦夕!”那和尚愤然指着白婉烟,他的双手已然被火焰灼伤。可是奇怪,火焰似乎对白婉烟是毫无作用的,炙烫的火,丝毫不会使她受伤。
  “你我,究竟是谁在此妖言惑众?”白婉烟冷冷淡淡地开口。“你又是哪里来的和尚?”
  “邪魔外道!你不配知道!”和尚冷傲轻蔑地道。
  “我波斯祆教在中土立教已数百年,从来与本土各教派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更不曾与释教有过任何恩怨瓜葛。你这和尚,今日无缘无故,先是放暗箭偷袭我,后又出言辱骂我及我教派,我倒要问问,你这种行为说明什么?”
  白婉烟冷冷一席话,说的那和尚难以言对。只见他脸色变得极是难看,只不住声地叫骂。
  信奉着祆教的教徒们,呼啦啦全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愤怒而凶狠地盯着那和尚,狼群一般朝他包围过去。看这情况,一场残酷的群殴即将发生,我不禁有些为那和尚担心。
  和尚是个汉人,被凶悍的胡人们包围,他丝毫不见惧色,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可骂着骂着,忽然,他猝然间全身痉挛抽搐的倒地,双手与双腿收缩着,手指大张,胡乱在半空抓挠。
  我惊骇得无以言状,这状况竟是与昨日在太白醉酒楼猝死的酒客一样!
  果然,只见这个和尚也是倒地剧烈地抽搐了一阵,就不动弹了,只是身体保持着收缩的姿态,肌肉扭曲,手指如爪,古怪的弯曲着。
  白婉烟的随侍翻了翻那人,道:“祭司长,他死了。”
  被翻转过来的面容上,双眼暴瞪,眼球突出了眼眶,嘴巴大张,令人感到惊怖的死相。
  街上混乱起来。信奉拜火教的胡人说这是辱骂神灵而遭到的报应,而不信奉拜火教的众人,则对那和尚死前所言议论纷纷。
  “知道吗,昨日长安府尹衙门里接到好几桩类似这样的报案,都是好端端的人,突然猝死,死状可怖,死因不清……我外甥就在府尹衙门当差……据说都是因为触怒了神灵,遭的报应。”
  “竟有这样的事!对了,我听说法门寺似乎出了什么事,寺门关闭,朝廷还派了重兵把守,今日这事莫非是与法门寺出事有关?再过半月,皇帝陛下就要亲迎法门寺塔地宫内的佛指骨舍利入长安供奉了,这个时候法门寺出事……”
  “嘘!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又忘了,看看这个和尚!”
  我立在冬日正午的太阳下,浑身冰冷,止不住的战栗,好似被人从头到脚浇下一桶冰水。眼前的街市,洁白的祆祠,蜂拥而至的人潮,在我视域中渐渐模糊不清。滚滚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将我淹没。
  我呆怔地望着一身白衣的拜火教祭司长,神魂出窍一般,似自这里抽离了出去,重新回到了那一晚。
  高耸的佛塔如在硕大月轮中,月亮大得失真,仿佛是苍穹间突然张开的大洞,连接着天外。光明盛处,浮现女子窈窕妖娆的身形,宛若谪仙……寺内众僧纷纷倒地,飞天在佛塔上端飘舞,慈眉善目的住持大师激愤地叫着“孽障!”……还有昨日在太白醉中猝然抽搐死去的酒客,扭曲的面孔,与这死去的和尚重叠。
  “……原来跑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忽然有人拍我,声音隔着一段距离飘过模糊的意识,我仿佛被从梦中惊醒,生生打了个激灵。照夜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他身后跟着钱为天和巴格达青年哈迪,周围尽是乱哄哄的人群。方才这里出事,附近听闻的人们都跑来围观,竟堵得水泄不通。长安府尹很快派了人来,驱赶着围观的人群,并高声叱喝众人,不许散步谣言。
  “谁允许你们擅自乱跑的?”照夜看上去对这样的事情没有兴趣,长眉微蹙,显得有些不耐烦。“还不快给我回去!”
  我仍望着白婉烟,她身旁簇拥着信徒与教众,府尹衙门的人小心翼翼地向她做询问,她并不亲自回答,淡淡扫一眼身边的随从,随从便向府尹的人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
  似乎是察觉到我在注视她,白婉烟忽然转过头,朝我看了过来。正午的日光倾洒在祆祠金色的圆顶上,落在白婉烟的眼睛里,像落入一潭深湖。
  那是一双让人不敢直视的眼,望进去,怕会陷溺。我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余光不经意间扫到,白婉烟的目光越过我,停顿在我身后的地方。
  我回身,照夜正在对哈迪道:“你才刚到长安来,就遇上这种事情,是不是与你想象中的长安大相径庭,有没有失望?”
  哈迪健康的深肤色,阳光下泛出一层金属般的光泽。他的身高,容貌,使他无论站在何处都极为惹人注目。“这才符合我想象中的长安。”他的声音亦醇厚如酒。
  照夜耐人寻味地看了他片刻,挑了挑眉,转而对我与裴前吩咐道:“都给我回去。”
  我正要走,裴前却被几个胡人围住,拉扯纠缠不放手,要裴前赔他们的东西。
  原来是刚才那家屋宅的主人。裴前闯进去时,踹破了人家的门,又碰倒弄坏了一些东西,屋宅的主人要他赔钱,裴前身上带的钱不够,屋宅的主人不依不饶,拽了裴前要去找府尹的人讨公道。这时,忽见照夜随手一抛,一条金光划出一道弧线落入领头的胡人怀中。
  “金币!”那名胡人惊喜地叫了起来,“我们波斯的金币!我们波斯的金币!”
  波斯帝国百年之前已经灭亡,但波斯铸造金银器物的工艺驰名天下,可算世间第一。因此,波斯铸造的金银器物,极受世人喜爱追捧,尤其是波斯的金币,含金量高,工艺精美,如今存世有限,一枚便很难得。也难怪那胡人与亲友们欣喜若狂。
  裴前终被放行,他整了整被人揪扯凌乱的衣裳,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婉烟,这才随我一道跟照夜往回走。
  “裴前,”照夜睨着他,唇角斜斜上挑,慢悠悠地道:“你果然是个赔钱的货。不过,我是个商人,我从不做赔钱的事。”
  “嘁,不就是金子吗,回头我加倍还你。”裴前哧然不屑道。
  照夜轻笑,眼底都是狡黠的神色。“金钱债易还,人情债可不好清。”
  裴前怒视,“你想要怎样?”
  “以后自有向你讨还的时候。”照夜只丢下这句话。
  裴前只能对着照夜的后背干瞪眼,“奸商!”又对我道:“这人根本就是一只狐狸!”
  我没空搭理他,因为我忽然又看见了一个和尚。
  一身素朴布衣,头戴尖顶宽檐斗笠,手执一根竹杖,身后背着行囊,宛如西行取经的玄奘大师。正是昨日突然出现在太白醉酒楼中的那位少年僧侣。
  他的身影在角落的阴影处一闪而过,再也寻找不到。
  一整天的时间,我与裴前都被照夜当小厮使唤,待我终于回到外祖父故宅时,已是夜晚。一整日不在家中,母亲与舅舅们自然会过问,但见我是跟裴前一道回来的,他们遂放心不少。
  我昨日一整夜没有休息,再加上发生了这么多事,脑袋里浑浑噩噩,更没有胃口,早早地便告退回卧房去休息。
  身体与精神已经很是疲惫,可躺在榻上半天也没有入睡,昏昏沉沉中,那些发生的事情,那些场景与人的面孔,不停地出现在眼前。我只觉胸口似被什么堵了一般难受,索性又起身去了书房。
  心不静的时候,唯有书与文字能让我沉下心来,昨晚与今日的一番经历,不把它们写下来,我就难以舒服。
  走笔如飞,我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见到的人,一一细细写下,又将自己的猜想记录下来,附录在旁边,写完后,我吹着半干的墨迹,转着眼珠看了看书房内外,最后,将写好的东西揣进袖囊。
  这下总不会再突然莫名其妙不见了吧。即便是有人要偷,我贴身放着,也没那么容易了。
  心安下来,再次回到卧房,这一次,我很快便因累极而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转醒,视域里是黑黢黢的一片,浓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房屋内的摆设,连同门窗的方位都看不见,这样黑沉的夜色,令我感觉有些怪异。
  就在这时,有淡淡的一团灯光由远及近,似乎是有人打着灯笼朝我走来。灯笼发出的亮光只能照见一步以内,恍惚中,我隐约只能看见有个矮矮小小的人影,提着一盏小圆灯笼。
  ……
展开
目录
缘起
第一部分 貌流离
第二部分 千重变
第三部分 心宿狐
第四部分 焰摩罗
第五部分 陀罗尼
第六部分 光明藏
第七部分 曼荼罗
第八部分 欲界天
第九部分 阿修罗
第十部分 摩尼宝
第十一部分 菩萨行
尾声
展开
加入书架成功!
收藏图书成功!
我知道了(3)
发表书评
读者登录

请选择您读者所在的图书馆

选择图书馆
浙江图书馆
点击获取验证码
登录
没有读者证?在线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