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甭给我往旁的地方扯,马上跟我回修械所。”刘德胜又端起土枪来。
“不回去!你敢怎么着?”李俊生咬着下嘴唇,肚子直往枪口上撞:“啊?开枪啊!来啊!”
刘德胜还真不敢搂枪。给那流着油的肚子拱得一个劲儿往后退。他心说:孙子!我真恨不得把刺刀扳出来。
李俊生见他一脸的苦笑,嘴里还念闲杂儿:“你那枪别是卡膛儿了吧?拿回去让黄西川给你正正再来啊?你到是搂啊。”
刘德胜忽然一皱眉,眼睛朝着四周围一个劲儿地撒么,冲李俊生一挥手:“躲起来!”
“咋啦?”
“别废话,赶紧躲起来!’’
李俊生被刘德胜强拉硬拽,闪到了一边儿的石砬子后边。
俩人竖起耳朵,眯着眼睛听。山沟子里,果然隐隐的有人喊叫。
“这一阵子,小鬼子经常在这片山沟子里转悠,不知道在找什么。”刘德生压低声音:“可能是刚才我那一枪,惊动了鬼子。”
“你不追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你倒是怪起我来啦?你不跑我能追吗?”
“你不追我能跑吗?你他妈的!”
“你他妈的!”
这俩人都欠抽,这当口倒是消停消停啊,可好。到了这份儿上还斗穷嘴,骂闲街,可见平日里都不是什么省油灯。
“嘘——!你听。”
刘德胜一把将李俊生的嘴捂上,细细地听那由远至近的呼唤。
伴随着一阵甩鞭梢儿声,一个苍老而悲怆的声音喊得人打心眼儿里发酸:“俊生——!俊生阿——!”
刘德胜乐了:“哎?这是喊你啊……”
“难道沈厂长也追来了?”李俊生用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站起身蹿出去:“我铁定了要走,他来了也白给。”
“哎,你可别发脾气啊!人家起码是老领导。”
太阳,架在走马驿的西山口儿上,山路上的石头子儿,已经跟乱草窠分不清了。
山坡上,慢慢悠悠跑上个老头儿来。
他一边喊着“俊生”的名字,一边用袖子攘睑。手里,还握着一根老鞭梢子。
“哎……”李俊生纳闷了:“这不是沈厂长,他、他怎么喊我名字?”
“你认识他?”刘德胜把土枪背在身后,眨巴眨巴眼望望那老头,又看看李俊生。
“我、我不认识他啊。”
“俊生啊……”老头儿走近了,俩人借着落日的余晖,才看清他用袖子擦去的是两行老泪。
“哎,你认识我吗?”李俊生跑过去,叉着腰站在老头面前。
老爷子揉揉眼,上下打量打量这个商个儿的光膀子年轻人,摇了摇头。继续抖着花白胡子喊:“俊生——,你在哪啊?”
“哎,你不是喊俊生吗?我问你认得我不。”
老头儿仔细看了看李俊生的大长脸,苦着脸摇摇头:“脸倒是差不多长,可是…一我那俊生啊……是个驴。”
“啊?”李俊生差点没栽例。
刘德胜捂着嘴可笑抽抽儿了。
“老爷子,咱可没这么开玩笑的啊。我脸长,那没错儿,你老也犯不上这么寒碜我啊。”
“寒碜你?”老头儿吹着胡子,瞥了李俊生一眼:“我可没那个功夫!'’
说完,老爷子甩开鞭梢儿一喊着“俊生”朝南坡上去了,不过这次,他刻意在“俊生”后边,加了“老倔驴”仨字儿。
李俊生这份儿嘘牙花子啊,目送着老头儿翻过南坡奔西山去了,才回过头来杵了划德胜一拳:“你小子还笑个毛?”
“不是,我是说,老头儿拿你的脸跟驴脸比……哇哈哈哈哈……”刘德胜又弯下腰去。
李俊生不再言语,弯下腰拾起汗褂儿,撒丫子就往山下跑。
“哎!你不能走。”刘德胜反过味儿来,背着枪追下去。
山上满地的碎石头,刘德胜只顾着追李俊生,心思根本就没在脚下,没跑几步就给一块儿“铁门栓”绊倒了。
“真倒霉!”刘德胜连抓带爬地轱辘起来,来不及拍身上的土,捡起土枪,继续追下去。
这时候儿,跑在前面的李俊生,忽然愣在当地。
刘德胜没想到这小子会突然停下来,本来顺坡儿往下跑,这会儿再想收脚可就难了,“咣叽”把李俊生撞了个趔趄。
“老刘,快趴下!”李俊生拉着刘德胜趴在原地。
“怎么啦?一惊一乍的?”
“我看见驴啦……”李俊生压低声音,把手指竖在自己的嘴上。
“看见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自己看啊,关键是那头驴,牵在鬼子手里……”
刘德胜眯着眼往山坳里一瞧,倒吸一口凉气。
他轻轻摘下土枪,端在手里,脸色凝重:“你现在更不能跑了,赶紧回去,告诉沈厂长,转移……”
“不行,这么多鬼子,你小子一个人怎么拖得住?”
绵山一片月,星汉落长关。
只是绵山被占领,月被硝烟掩盖,长关插上了膏药旗,搞得星汉也不敢打那儿落了。
其实小日本在晋察冀这块儿,就像牛皮癣,东一块西一块的,而且腻味人。晋绥军先前在晋西北战场上,也很是打过几场硬仗,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蔫了一样,萎靡不振的。
要说邓汉涛英雄了得,那纯属扯淡。
他心里在扑腾,眼睛却盯着前面山垭口中间戳着的炮楼和山下封锁沟对面每隔十分钟就扫射一次的两挺机关枪。
“两边的山倘若绕过去……”
“起码,两天……”路达趴在他身边,低声嘀咕着。
“然也,但是走马驿之修械所,能等两天再去收拾吗?我可是向组织上保证过,月圆前赶到的。”他收起望远镜,托出一块干粮,扔给路达:“达子,吃完这口干粮,咱就要硬闯了,你敢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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