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寒光闪过，老班长收刀，原姿挺立。那颗硕大的头颅这才重重落下，腔子里喷出一尺多高的血，半堵墙般的身躯颓然倒人尘埃。
人群里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口号。
事后杨小山病了，发烧冒冷汗说胡话。幸有老班长王金龙悉心照料，几天后无恙。
这件事引起连长对杨小山的不满。他跟指导员嘀咕，“这孩子没出息，杀个把汉奸都吓成那个样子，哪像特务连的兵。”
指导员却说，“一个十五岁的失学孩子，只读过人之初性本善。你哪能要求人家一夜之间，就变成一个勇敢的革命战士。”
连长撇了撇嘴，“那你把他送到团部小鬼班吧。学几句日本话：打仗时在后面喊几句缴枪不杀什么的。”
指导员笑了笑，“是个好主意。下次再到团部时，我就给送去。不过……，再几仗，我怕你又舍不得了。”
连长摇了摇头，满脸不相信。
十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特务连接到团部紧急命令，在吴家山设伏，阻击增援赵家楼据点的日伪军。命令要求，全连中午进入设伏地点展开。
连长跟指导员大发牢骚，“拔据点吃肥肉的美差轮不到我们。要我们打阻击，拼消耗嘛！团里不知道我们连每个兵，枪里有几颗子弹啊？”
指导员用连长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堵连长的嘴，“我们特务连是干什么吃的？近战夜战是我们的拿手好戏，拼刺刀拼手榴弹是我们的看家本领。子弹少有子弹少的打法，什么仗，咱特务连还能打不好？”
连长瞪了瞪眼睛，闭上嘴巴。
命令下达后，全连战士们擦枪的擦枪，磨刀的磨刀，情绪犹如小孩子过年般地兴高采烈。一则因为大白天打阻击，一反特务连夜战偷袭打埋伏的常规战斗模式。不用说，是场硬仗。二则凡是一场硬仗前，指导员总是要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搞上一顿好吃的，犒劳战士们。
一九四一年河南春荒，日伪军烧杀掳掠，国民党地方政府横征暴敛，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逃荒要饭。新四军五师又明令，所属各部不得与地方百姓争食。
所以，即使特务连这样的主力，一两天吃不上饭也是常事。今天，战士们知道有场硬仗可打，还有顿饱饭可吃，便感到分外高兴。
为了这顿饭，指导员找地方党组织帮忙。地方同志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上午十点左右传来话，饭菜已备好，请部队速派人护送。
王金龙接到护送命令时，正在埋头磨他那把鬼头大刀。杨小山蹲在旁边瞅着，心里正犯愁。部队要打大仗了，大家都在忙东忙西地准备着，而自己腰里就别着一颗手榴弹，也没啥可忙活的。
老班长这时正沉浸在临阵厮杀前的亢奋情绪之中。护送饭菜这活儿，他瞅了瞅旁边一脸孩子气的杨小山，寻思道，这个时候，还是让这个新兵蛋子去干这活挺合适。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把自己那支步骑枪挎到杨小山的肩上。
“那村子离这有二里多地，路上千万小心，快去快回。大伙都在等着这顿饭呢。”
“是！” 杨小山拎着刀，茫然地跟着老班长走到台前跪着的汉奸背后，等待执行口令。
前面这个人身材很高大。虽然跪着，头部也差不多抵杨小山肩部一般高。大分头，黑色府绸夹袄。虽然看不见面部，但杨小山从这个人木然的背部感觉到，他其实并不害怕。
这家伙不知杀了多少人呢。这样想，杨小山觉得手上似乎有了些许力气。
“预备——”，老班长立在旁边，举手发令。
杨小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刀柄，斜举过头。
“杀！”
军令如山。老班长话音未落，杨小山鼓足全身力气挥刀砍下。但却在刀刃与肉体接触的一刹那，本能地闭上眼睛。身体随之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了一下。
刀锋过后，他看到前面的人没倒。只是黑府绸夹袄从肩至腰裂开一条浅缝，很快，又渗出大片大片的污血。
那人身体开始不住地扭动，脖子极力向后转来。
杨小山看到了一张狰狞鄙污的面孔，并听到一句沙哑的话，像从深深的地洞里飘出来， “给老子利索点！这手头活也太差了。”
杨小山感到全身毛孔飕飕窜凉气，灵魂似乎瞬间也离开了身体。整个人摇摇晃晃，刀也快握不住了。
老班长忍不下去了。
他一把拉过这个几乎快晕过去的新兵，接过刀，右手倒握刀柄，刀身紧贴右臂，刀锋向外，站到左侧。对新兵说：“站好，看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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