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刘询)谥号“孝宣”,史称汉宣帝。要说他的一生,得从汉武帝时的“巫蛊之乱”说起。说白了,那只是一场由少数野心家发起的、利用君主晚年的昏聩、错误地展开的一场清洗运动。雄主身后多死难,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太子都不得善终。汉武帝的太子刘据就在这场“巫蛊之乱”中被迫害致死。他的夫人、儿子、儿媳也被株连。他的长孙--刚刚出生的刘病已也因此被投入死囚牢,随时准备开刀问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死刑缓期执行。越高层的政治斗争往往越残酷,就是这么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也一样遭人记恨。有一天,老得糊涂又迷信的汉武帝刘彻找来身边一个受宠的巫师去占卜,这一卜可不得了,说京城长安的监狱里有天子气,将来要有囚犯做皇帝。落井下石,本不足信。然而刘彻为免除后患,竟然下了道圣旨,把当时所有监狱里的犯人全都杀死。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一直到了刘病已待的这座监狱,尚不懂人事的他遇到了生命中第一个贵人--牢头丙(也作“邴”)吉。那天,奉旨前来杀死小刘病已和他狱友的人是内谒者令(皇宫接待办主任)郭穰。他官儿不大,却是皇帝身边的人,又拿着圣旨,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没想到小牢头丙吉没买账。他说:“这个命令我不能执行。皇曾孙刘病已在牢里呢!”话不投机半句多。郭穰依仗皇威,想要强行动手,丙吉万般无奈,也只能关门放狗。结果不言而喻:皇宫接待办主任虽然很有面子,但手上无兵,牢头虽然是小吏,但有兵有粮。京城监狱大门一关,一个整编团都不见得打得进去,何况接待办主任?这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僵持的时候,丙吉又说:“不管怎样,滥杀无辜就是不对,更何况是陛下的亲曾孙!”两伙人马闹了一整夜,郭穰也没得逞,他又气又累又饿,只好回去跟武帝请示。其实这人也算正直,没有添油加醋,只把那句“滥杀无辜就是不对,更何况是陛下的亲曾孙”据实禀告给了主子。
汉武大帝纵横天下几十年,也没遇到半个敢抗他圣旨的人,加上早晨起来还没睡醒,因此愣了好半天。最后,他说了一句话--是老天派他来这么做的啊!随后,没有处置丙吉,也没有派大军去凿开那座监狱的门。相反一年之后,还借故大赦天下,把从未谋面的曾孙刘病已放了出去。武帝的那一句感慨,等于承认丙吉救人有理,也为日后刘病已能够坐上皇位透出了重要E1风。而对于抗旨救人的丙吉,武帝做出了一项足以影响大汉未来四十年的重大决策:提拔他。三年以后,丙吉当选汉朝“全国劳模”;七年后,升任大将军长史(秘书长);十三年后,调任光禄大夫(士大夫阶级最高长官,主管议论、评价和立法)兼给事中(类似于官房长官);又十三年,当刘病已知晓这段往事的时候,老丙已经是御史大夫了(最高检察长、副丞相);最后,升任丞相(总理大臣,汉外廷长官)并爵封列侯。纵观中国历史,抗旨不遵非但没事儿反而步步高升一直到位极人臣的,除了丙吉外,鲜有其人。他这一步险棋,救了刘病已,救了未来的汉朝,也成就了自己。归根结底,小小的牢头赢了大大的皇帝,全靠打出了至关重要的亲情牌:武帝刘彻是皇帝,更是个老人。丙吉所做的,就是在一个老人僵住了、想不明白的时候把事情缓一缓,唤醒他心底沉睡已久的亲情。但丙吉的功劳如果只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救了个不懂事的婴儿,也不值得大书特书。他的道德高度并不完全在抗旨救人,更在于救了人后,一瞒就是将近三十年。
刘病已登基并且亲政后,陆陆续续奖赏曾经在自己落魄之时给予帮助的人。赏赐面很广,也很厚重,甚至连自己奶妈的两个儿子也爵封关内侯。汉代分二十级荣誉爵位,关内侯已经是第二高的了,不仅一般平头老百姓根本无权获得,在职和退休的官员无特殊功劳就是到死也不能破例,甚至立大功的将领也需要苦熬多年才有可能封赏。李广这人厉害吧,后世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那是汉代少见的能打的将军,结果熬了一辈子,都没能受封诗句里“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就是这么来的。由此可见刘病已想要报恩的心情之迫切,态度之诚恳。然而就是这样,当初冒死救下刘病已性命的丙吉,却只字没提自己。直到二十九年后,有两个缺德女人(本来是皇宫的服务女工)却冒充当年照顾刘病已的保姆跑来领赏。不敢说历史是公正的,但至少它尊重善良的声音。俩冒牌货跑来领赏的事情,大概全天下只有丙吉明白咋回事。他实在看不过去了,便当面揭穿了她们,对刘病已说:“这两人确实在皇宫待过,但都曾经虐待过您。真正抚养您有功的保姆,是渭城的胡组和淮阳的郭徽卿。陛下明鉴!”因为丙吉的证词,自此后冒充领赏的现象就被杜绝了。刘病已刚开始没觉察,过了几天才缓过神来--保姆是女的,关在女牢房,我是男的,关在男牢房,给我找保姆这事儿,没他牢头丙吉同意,谁敢呢?于是派人查访胡组和郭徽卿的下落,又去宫廷档案里面翻旧账,查到当年内谒者令郭穰的报告,原来是丙吉冒死救的自己。非但这样,而且保姆也是他找的,当年自己连惊带吓加上营养不良,得了好几次差点要命的大病,也都是丙吉花钱找大夫给治好的。可以说,没有丙吉,自己都死好几次了,哪还能有命等到做皇帝呢……于是,刘病已在元康三年(前63)公开下诏,表彰曾经在自己登基前给予过帮助的人们。朕落魄的时候,曾经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知恩不能不报。尤其是朕年幼时的恩人们,现在要公告天下酬谢他们。(见《资治通鉴·汉纪十七》)随后,开出了一份名单,详述功劳,丙吉排在了第一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丙吉作为汉宣帝首要功臣的地位得到认证。然而,丙吉却在这个时候病重,这守了二十九年的秘密,怕是也守到头了。宣帝悔得直跺脚,于是派敕使在丙吉床前和家门口等着,只要他一醒,马上当面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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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一级剧作家、华表奖得主、电影及话剧郭明义作者 黑继文
西汉有两个盛世,前是文景之治,后是昭宣之治。昭宣之治是昭帝搭台,宣帝唱戏。作者与闻将汉宣帝这个“演员”,从身陷囹圄之囚到流落民间成为平民,再到在命运之手的推波助澜下登上九五之尊,经典演绎。
这是一部有畅销潜质的好书,令人耳目一新,久久不能释卷!
——那时汉朝作者 月望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