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适判断正确——伤了腿脚的贞和即将远嫁的苡鹿确是西岐邻近小邦“芮”的外姓流民。失去故地的流浪部族,到了哪里,就要尊哪里的习俗穿着。也许不久,他们还会迁往别处,再安定下来时,又该遵循新寄居邦国的习俗了。
贞始终把伤了腿、遇见子辛和蜚蠊的那个山叫“象山”。那山真正的名字,从来都不知道。即便别人告诉了他,也不曾往心里去过。在他的记忆里,那就是“象山”,是他结识了子辛——后来的“人帝”的地方,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地方。如果没有阴差阳错地跑到了“象山”,他真的难以想见,之后的人生会何等模样。
很久以后,辛问过贞:“为什么总叫‘象山”’?他答:“山是总也见过的,可‘象’,那次是初见……”他不知道,对这个答案人帝是否满意,也从没像其他事情那样揣度过人帝此问的用意。
关于那座山的位置,休养期间,伯邑考问过几次,贞只说“记不起”——确实有些不记得,但并不是一点儿说不出来。为什么不细说,原因很多,但后来一直还记得的就只一条:他不知道,少帝辛是否愿意让这个“公子考”确切知道那地方。如果辛愿意,就该告诉了考,用不着他来问。如果辛不愿意,自己就不该乱说。一生下来就是寄居者的贞,自幼就学会察言观色,看别人嘴脸。对于一个流浪部族来讲,这种本事不是可有可无的奢侈品,而是关乎存亡的必备素质。能把偌大的象打跑、驯服的少帝,大口喝酒纵情歌舞的少帝,拿一根鞭子作信物,开口就是“我便去伐”的少帝,和他背后的、据说无比强大的殷,无疑比小小的芮,比还算熟悉的、规矩老大的西岐,更像能倚仗的靠山,让他隐隐萌生了依附的愿望。作为部族里公认的“聪明人”,贞早就有为本族谋求“前程”的思量,并且慢慢习惯了四处留意。此次送嫁,骨子里多少也有“考察”有苏氏部族实力的意思。他甚至用心想过,若有苏氏还算坚实,自己可以在联姻之外再做些什么以便强化两族关系,以挽救衰微的本族。
在伯邑考家,苡鹿过得很安闲,也很无趣。有数几个女人虽体贴,但都沉默,总是不停劳作,总有做不完的活计。男人们就算在家,也是不答话的,几乎就只贞一个说话的人。贞发现,少帝走后,伯邑考有时会偷偷远远看定苡鹿,眼里充满了怜惜。贞还发现,少帝走后,那根白色皮鞭就从没离开过苡鹿妹子的身体。要么抚弄在手,要么贴肉深藏。他猜想,她睡的时候,大概也是搂着鞭子的。
他逗她:“你干脆把它吃进肚里算了。”
她鼓鼓腮,瞪他,样子好可爱!他怎么从没发现,她这么可爱!
他又逗她:“本来白的,都让你摸黑了。到时候你拿给人看时,人家说‘不是不是,我给的可是白的,不是黑的’,倒看你哭不哭鼻子……”
她怔怔着杏眼,做出生气的样子,小鞭“哧”地挥过来,“啪”地脆响着落到他身侧榻上,脸通红。他怎么从来都不曾注意,她竟是如此美丽,如此动人。
有一天,快到黄昏了。西岐规矩,黄昏过后,贞也不能跟她同处一室。她搂着小鞭,埋着脸悄悄对贞说:“我怕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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