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爱情
顺着上一章,我们继续来看看爱情——虽然我考虑过先探讨一下人生哲理,或者诗歌本身,但我最终决定先说说爱情。
我不忍心谈论麦克尼斯那样倦怠的爱,也没有勇气从奥登那种“与死亡共存”的爱开头,更自认无能去解读叶芝那“朝圣者的爱”……想来想去,竞只能从马维尔说起了——他那植物的爱情。
安德鲁·马维尔,玄学派诗人。你能想像玄学与爱情的结合吗?以理性思辩著称的玄学与以激情为盾的爱情本来就水火不容。玄学诗人——这群历史上智商最高而情商最低的诗人,他们不屑于爱情,他们任意卖弄文采、雕饰文字,他们冷静得近乎冷血,他们把爱情制成切片丢到显微镜上一板一眼地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他们是一群最不可能坠入爱河的人。
但所有女人都会——该死的——心甘情愿地被他们诱惑。
比如马维尔的惊世之作《致他娇羞的女友》中的名句:
“我那植物的爱情缓慢滋长,
超出了所有伟大帝国的辉煌版图。”
无论掩饰得多么巧妙,伪装得多么高尚,诗人的用心却十分明确:
“趁青春还在,
何不放任我们像一对热烈的猛禽那样彼此奉献。
宁可如烟花绽放一瞬,
胜过在缓慢的时间中缓慢凋萎。”
说到底,只是骗取少女贞洁的甜言蜜语。作者把毫不掩饰的迷恋、情欲展露给情人,用智者的逻辑循循诱导,再以青年的激情膜拜爱情,以夸张到炫目的蛊惑与蜜语包饰,赤裸裸地追求,足以让任何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沦陷其中。
诗人的爱总是热烈而短暂。奇怪的是,明知如此,仍有无数痴情的女人义无反顾地爱上诗人。
读了马雏尔的诗,我似乎懂了:有些爱如烟火,只要绚烂华美,不要天长地久。
有人说,女人总等待着永恒,而男人只贪恋片刻的火花。我们都赞扬忠贞而鞭挞花花公子的轻浮誓言。而马维尔却说:“假如我们有足够的世界与足够的时间……我们可以坐下来,想想该在哪条路上消磨我们的爱恋……但我听到的,总是背后隆隆逼近的时间的战车。而我前面,只有一片苍凉的大漠……坟墓虽然幽隐自在,但没人能在那里相爱。”
玄学家的冷酷剖析竟让人无从反驳。
我们终究无法相爱到“灭绝世界的洪水来临之时”,也无法在“末日审判的当天”交换爱的誓言。
那么,一瞬与一世还有什么区别呢?
“请让我们相爱在此刻,我不再奢求永恒,只求飞蛾扑火的精彩决绝。”马维尔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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