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曲
郁星放下书，然后伸开左手细细地看起来，相书上说，感情 线末梢生有许多枝状，且均朝下，这样的人，即使谈恋爱，也总 是怀着忧伤的心情。郁星用右手的拇指擦摸着左手的掌纹，这些 沟沟壑壑、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肉纹，难道真是人生命的轨迹？的确，郁星感情线的末梢生有许多向下的支纹，他恋爱，也总是 怀着忧伤的心情，只是偶尔在梦中，与恋人在一起，才感到无限 的快乐。沉月每次来到梦中，总是以她那银铃般的笑声使郁星成为快 乐王子。可是，梦醒来，回到现实中，笼罩着的总是无限的忧伤，说不出的寂寞、孤独、痛苦。第一次认识沉月，是一个日朗风清的正午，槐花树嫩绿的小 叶片在阳光中，泛着绿得透亮的生命的光泽。郁星拿着自己的诗 稿，与富安一起跨进了沉月的寝室：绿的纱窗，白的蚊罩，暗红 色的衣橱，整个房间闪烁着柔美和谐的光波，像神秘的少女平静 的脸蛋。“欢迎二位来宾！”沉月亮开嗓门说，随着是一串银铃般的 笑声，屋内立刻充满快活的空气。让座，找烟，递茶，随着她那苗条身躯的运动，水红色柔姿 衫泛起一浪一浪的皱褶，使人痴迷，唤起人对充满勃勃生机的少 女之躯的神往感，心灵的宫殿里回荡着人性的庄严呼唤！就是从那一刻起，郁星潜意识中，已把自己的灵魂投进了情：海的深渊，以后的十年、二十年，直至整个一生，他都再也无力 走出沉月的影子，这影子是模糊的、朦胧的，充满七彩的颜色，像一面魔镜，又像一杯泛着无数泡沫的酒，浓冽，香甜，却又能 让你醉倒，并致你于死地。当初，谁知道正是这沉月，在郁星的心灵上留下了永远无法 愈合的伤口，一个普普通通十八岁的少女会给人一生的痛苦？沉 月啊，在郁星的心中，你真的是一轮沉入大海的月亮，永远不能 再打捞了吗？难道你的世界永远是幻影，是朦胧的月夜吗？有时，郁星真想发疯似地跑去对沉月的丈夫说：“她是属于我的，我爱她，永远爱她。”但爱能战胜一切吗？单凭爱就能把别人的妻子变成 你的妻子么？“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堡，人间没有打动不了的芳心。”郁 星一开始，就决心对沉月那颗还没有经过爱的阳光沐浴、爱的风 雨洗涤的芳心发起进攻，进攻的火力是猛烈的，也是有分寸的。郁星日记几乎每一则都在倾诉着对沉月深深的爱恋，每次在梦中 与沉月相会的情景，他都要作详细记录。后来，他又将日记一则 则抄下来，寄给沉月，他坚信自己这颗坚如磐石的爱心一定能撞 开沉月那颗亮晶晶的少女之心。那天，他们晨笛文学社第一次开会，郁星第一次认识沉月，他就感到少女的心像露珠一样透明，又像星星一样神秘。当郁星 朗读完自己的诗稿，他看到沉月投来一道令他永远不能忘怀的目 光，那目光是崇拜，是赞美，是柔情，是美妙的音乐，是奇异的 诗章，像黎明在阳光下颤动的露珠，像春夜在湖泊里轻抚的月色，那水红色柔姿衫在郁星的面前，立刻幻化成了一团神秘的火焰。他心灵最黑暗的角落，顿时充满了灿烂的光波。郁星感到，这一 道目光是爱情女神的车撵在黑夜射过来的一束灯光，整个世界在 这一刻，格外辉煌灿烂。“在茫茫的大海中，有一只小船正在艰难地行驶着，在波峰 浪谷里挣扎着，它要驶向那不可知的海岸，它在努力寻找着它的 方向……”这是沉月在朗诵她的散文，优美的文辞，诗一般的意境，把郁星带入了一片神奇美妙的世界，他仿佛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 伟大的艺术作品。他感到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躯体，陪伴着沉月的 灵魂在文学艺术的殿堂里作自由的散步…… 走出沉月的寝室，郁星像从宴席上下来，脸上充满酒后的红 晕，激动的情绪从躯体里溢出来，天地仿佛顿时昏晕了，太阳撤 下亿万块光的碎片，在山谷中，在田野里，在小河上闪烁着。郁 星在迷离恍惚中来到了河边，这河里有一只船儿在颠簸、在摇晃，沉月穿着水红色柔姿衫在船上握着桨，河水要把船儿送到辽远的 地方，那里是不可知的未来，是灯火辉煌的城市，是繁星万点的 天宇。河两岸的田野静默着，袒露着大地赤裸的躯体，任你去抚 摸、去拥抱、去亲吻，大地呀，它无私地滋养着千千万万的生灵，滋养着郁星，滋养着沉月，滋养着丽丽…… “丽丽”，一个声音从天宇里飘来，像一片薄薄的蝉翼，像 一根细细的游丝，仿佛有一粒种子从郁星的心里抽出嫩嫩的芽，山在旋转，大地在浮动，时间迅速倒转，是五年前？十年前？也 许是一个世纪前？就在这河边，也是在这样一个稻谷成熟的季节，郁星把一张写了一千遍、一万遍的纸条递给了他的同学——丽丽。“丽丽，还记得那些欢乐的日子吗？学生时代的梦曾把我们 联系起来，我曾希望与你共同去编织人生绚丽的花环。还记得小 河边，我递给你的那张纸条么？在以后的余生里，我是再也不会 拥有那么一张纸条了……”这是郁星后来写给丽丽的信。那张纸条是十六岁的结晶，是郁星来到这世界以后，第一次 生命的呼唤。纸条上写的是：“希望我们的心能永远在一起。” 语言是质朴的、坦诚的，是从婴儿到十六岁，人生的第一次关于 爱的初悟。心永远在一起，没有裂痕，永不分离，真正地二心合一，构成一颗更明亮的星，照耀人生的漫漫征途。这情那么纯，那么 真，没有杂质，没有虚伪；这爱的呼唤是青春的呼唤，是爱的乐章。婴儿饿了，呱呱地叫起来，人从来到世上那一刻开始，就在为生 命呐喊着。呼唤爱情是第一次对生命的拯救。因为有了爱，才使 无数男男女女结为夫妻，组成家庭，生几育女，这样，人类才得 以繁衍，生命才得以延续。郁星将纸条递给了丽丽，自己脸上即刻出现了灿烂的红晕，心房里顿时烈焰腾腾，脉搏里爱的血潮在澎湃，他眼睛里燃烧出 一片灿烂的世界：温柔的秋阳从山冈上抚摸下来，照着广阔的原 野，小河弯弯曲曲地流向远方，一些农民的住房隐在竹林里、柿 树间。秋获后的田野散发着野草籽味和泥土的芳香。紧靠小河，有一个小山包，上面长着松林和灌木，青松的枝、灌木红的叶连。同秋阳一起，给郁星编织出一个迷人的世界，他和丽丽该像那回 归的燕子，在那小山包上去筑巢，去垒窝，去繁衍自己的子孙。丽丽，十八岁的少女，圆圆的脸蛋，像初升的太阳那么稚嫩，又是那样充满朦胧的辉煌。她和郁星是中学时代的同学，从初中 到高中，他们一直同班同桌，他们一直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同 学们在背后议论，说他们在恋爱。少年时青梅竹马的朋友，能够 带着天真和幻想，无忧无虑、一帆风顺地步入爱的王国么？P186-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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