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杜威》:
双侧乳房切除手术有好几个步骤。首先,他们切除我的乳房,然后植入名为膨胀剂的临时移植物。我的腋下有口子——也就是从肉里突出来的管子——每过两个星期我就去注射一次盐水,扩张胸部,拉抻皮肤。不幸的是,在我恢复的最初几个星期,植入硅胶的危险在媒体曝光,食品及药物管理局暂时禁止给病人植入。结果,本该四个星期的临时膨胀剂在我体内保留了八个月。我的腋下有那么多瘢痕,每当大气压改变的时候,身体两侧都感到一阵阵剧痛。有许多年,乔伊每次看到乌云便会问我:-“薇奇,天会下雨吗?”
“会,”我说,“但三十分钟之内不会下。”我能根据疼痛的级别来判断十分钟内会不会下雨。一旦痛得身子都直不起来,雨肯定说来就来。我和乔伊会哈哈大笑,因为我几乎每次都说对了,但其实我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没有人知道我的痛苦:父母不知道,朋友不知道,馆员们也不知道。医生挖掘我的身体,掏走了他能找到的每一两肉。那种空洞,那种疼痛,那种被掏空的感觉,每一分钟都伴随着我。有时候痛苦如潮水般突然袭来,那么汹涌无情,我便会扑通坐在地上。一年里我大部分时间都没来上班,有时来有时不来。许多的日子,我挣扎着挪到办公桌前,我知道我根本不应该来上班。有凯伊负责,图书馆没有我也能照常运转,但我知道我绝对离不开图书馆,离不开每天的固定程序,离不开人们的陪伴,离不开那份成就感。最重要的,离不开杜威。
过去每当我需要杜威的时候,它总是在我身边。每当我觉得生活即将把我压垮的时候,它坐在我的电脑上,而且它陪我一起坐在沙发上等候乔迪归来。现在,它不再坐在我身边,而是靠爪子慢慢爬上来,坐在我的腿上。它不再跟在我身边,而开始要求爬进我的怀里。这也许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对我来说却意味着一切,因为你知道,我没有任何人可以触摸。我和世界隔着一段距离,没有人会来拥抱我,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不仅仅是手术。在那两年里,当我内心挣扎拿不定主意、为我的缺失而黯然神伤、忍受肉体的痛苦时,杜威每天都在触摸我。它坐在我身上。它偎依在我怀里。当这一切过去,当我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自我时,它便退回去,重新坐在我身边。没有人理解我那两年经历了什么,我是说除了杜威。它似乎懂得爱是恒久的,但在真正关键的时候,爱可以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从来到图书馆的第一个星期起,杜威每天早晨都在前门等我。它凝视着我走过来,在我开门时转身跑向它的食盆。后来,在那可怕的两年里的一个最糟糕的早晨,它开始招手。是的,招手。我停下来看着它。它停下来看着我,然后又开始招手。
第二天也是这样。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我终于明白这是我们新的固定程序。在后来的所有日子里,杜威一看见我把车开进停车场,就开始用它的右爪在前门上抓挠。我穿过马路朝图书馆走来时,它继续招手。不是兴奋发狂。它没有喵喵叫,也没有踱来踱去。它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朝我招手,似乎欢迎我来到图书馆,同时提醒我它的存在。就好像我会忘记似的。每天早晨,我走向图书馆时杜威朝我招手,这使我感觉好多了:对工作,对生活,对我自己。如果杜威在招手,就说明一切正常。
“早上好,杜威。”我便会说,我的心在欢唱,图书馆恢复了生机,即使是在最阴暗、最寒冷的早晨。我会低头朝它微笑。它会蹭蹭我的脚踝。我的伙计。我的孩子。然后我会把它抱在怀里,到它的便便盒去。我怎么可能拒绝它的这个要求呢?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