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还在海上漂泊,相隔数英里,便嗅到大西洋彼岸第一缕自然的气息,那是从爱尔兰乡下人的烟囱里飘来的煤烟味。那么亲切,简直就像壁炉边的气味!它在内心搅动,以重现那些久已忘怀的往事。人们熟知这作为旧大陆特有的,混合着泥土的芳香与成熟的、岁月深处古代遗物的气味。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燃料能产生像泥煤这样令人愉快的香味。除非哪个爱尔兰人缩小到非常小,张大鼻孔,才有可能在捕捉祖先的燃料之香上唤起一丝模糊的记忆。厚积的、油腻腻的泥煤——森林和植物历经若干年代留住的精髓一一是那么独特,在这个古老的世界上先于我们躺在这里;它由植物缓慢成熟而积聚,因生命灭绝、文明逝去而形成,无数生物的生长成就了人的生命和灵魂。而如今,泥煤已减少到只够滋养霉菌的数量。伴随着烟囱呼出来的气息,从那儿很快飞来了烟囱燕,它们疲倦地落在汽船的甲板上。
令人兴奋并暗含着某种象征——维吉尔和里奥克利特斯的鸟儿。这燕子熟悉欧洲每一个村舍的屋顶和烟囱,熟悉破败的修道院和古城堡的残垣断壁。除了那漆黑油亮的胸脯,它看上去跟我们的谷仓燕没什么两样。那紧挨着眼睛的小巧的黑脑盖儿以相同的样式呈现,身上的羽毛闪着钢蓝色的光泽,剪刀般的尾部,可爱的脚爪,以及愉快的吱吱的叫声,也都与谷仓燕别无二致。但是它的习性却与众不同。欧洲的燕子在烟囱上筑巢,而与烟囱燕一起鸣唱的我们的小鸟或雨燕,则把巢筑在谷仓或房子的缝隙里。我们毫不怀疑我们乘坐的汽船,它的导航者正是这些小燕子,事实也说明:航标灯总是明亮地从港口那儿指示我们,那里天空晴暖。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我们自己正航行在海峡之间,在夏天充足的阳光里取暖。
在海上沙漠里经历痛苦和禁食的十个日夜之后,终于航行到克莱德海湾,从那里继续往前行驶到格拉斯哥。5月中旬一个晴朗的早晨,天空阳光灿烂,大地一片碧绿。人们经历了什么,只有这些人自己知道。在苏格兰的无数个坏天气里诞生了一个好天儿。而当这个好天气确实到来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为它所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所有好天气里的精神和情感尽在其中。因为气候适宜,雨雾中带刺的玫瑰正在开放。据说,在5月里,这样的好天气其实不难遇到,不过,像我们这般幸运,能经历一连串好天气的时候并不多见。我们进港的那天仿佛是从上百个天气里挑选出来的一个好日子。
为什么英国的树总是那么茁壮,且显示出厚重的宁静?在这方面,与之不同的是,我们自己的植物大都有着紧张和不安的表情。可能是因为它们长期远离森林,有许多空间发展个性和特征,根植在深深的沃土中,气候没有急剧的变化,它们缓慢地生长并且寿命很长,一直达到没有缺陷的独特的年龄。橡树、榆树、山毛榉,都比我们乡间的树有着更能打动人的外形。
不久,我的同伴指给我看一棵道路下边的小树,道路的旁边,由矮树丛和树苗构成的宽宽的边缘连接着牧场,当中有幢由树木围着的房子,就在那儿,他早晨听到了夜莺的歌唱。然后,他继续往前走,让我看不远处他自己的村舍,说他昨天晚上在那里听到了夜莺唱歌。此时刚刚六点,我还得等上两三个小时才可能有希望欣赏到夜莺的晚会。“它进了避难所,”我的新朋友说,“当它唱得最动听的时候,你知道。”眼下,我能够做的最好的事情是消磨掉这段时间。如果我是一位画家,我将带走一个独具特色的古老村舍的素描,在它的墙上刻着的日期是1688。我不得不持续走动,且大部分时间保持兴奋状态。然而蚊子却在困扰我,这样的气温下,家乡蚊子的嗡嗡声和叮咬人的嘴巴早该给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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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巴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