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抬起头来,好更清楚地看到显然关于他的什么东西,他被很多的路人挡住了。在人头之间,他断断续续地看到被捆在露天茶座上的克洛蒂娜。陪伴她的是一个头发金黄的女朋友,坐在她对面(看到背面的四分之三),可能是蕾拉,她其实就是(很快他通过她头部的动作确认是她)蕾拉。他想快点走近,但人群挤着他,又将他的视线挤开了。当他终于来到桌子旁边,只有克洛蒂娜一个人。她朝他抬起头,对她做了个愉快的欢迎示意。她看上去十分高兴又见到他。而他,因为另一个人的离场而感到狼狈,含糊地说:
“我并不想打搅您……”
“不,不!完全没有。您请坐!”
“但您跟一个朋友在一起……”
“您在说什么?您看到了我就一个人!”
“就在刚刚,在您对面,有一个年轻的金发女郎……她应该刚离开几分钟吧?”
“一个金色头发的漂亮女郎?(讥讽地笑。)脚板与地面垂直的!(克洛蒂娜非常放松,诚心地笑着。)您完全疯了,或者您有幻觉?事实上我不确切知道您是谁了。但我记得很清楚我见过您,在某个朋友聚会上,而且觉得您很好。是在哪里来着?”
“想想,是昨天,在安那托利家里,就是那感到有很多德拉克洛瓦的画的古董商。”
“这确实让我想起了什么……您是我亲爱的乔里奥·安那托利的朋友,而且您对东方画家的爱情生活感兴趣……确实是有趣的主题。但是乔里奥不是古董商。那您可要去哪找呀?他是个艺术爱好者和收藏家……对所有东西!(她意味深长地笑。)他还是导演。对,您今晚应该来看我表演。”
“您是演员?”
“是的……算是演员。”
“最好是明晚。今天,我想早点睡觉,而且我不住在城里。”
“是的,我知道。但我不是每天都表演,上帝保佑。明天我要拍时装照,在海边。艾沙维拉,您知道吗?法国人曾叫做摩加多尔的古老城市。您亲爱的德拉克洛瓦曾与一个迷人的摩洛哥姑娘住在那里,一个叫蕾拉的,她的结局很悲惨……被斧子砍了头,真恐怖!……跟我去那里,明天,我带你看她的墓。那是个迷人的地方。”
“欧仁·德拉克洛瓦从没去过摩加多尔。”
“您在说什么?人们最近发现了一些速写本,确定无疑是在这个古老城市里画的,那些角落非常容易辨认。”
“您刚才说您今晚会表演?在哪个剧院?”
“在金三角。这不是个传统的剧场。它看来神秘,但稍微聪明点的出租车都可以把您带到那里……可能要额外付点钱。六点来,找埃尔维拉女士,她是老板娘。您就说是乔里奥·安那托利的朋友,您是克洛丁那邀请来的。现在,我得走了。很高兴又见到您。今晚见。我相信您会喜欢这个表演的。然后,我们一起喝一杯。”
约翰被这一大串充满矛盾、可疑的、怪异的话惊呆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年轻女子俯身在他的鼻尖上轻吻了一下,立即优雅地逃逸了,说了句潇洒的“再见!”但是,走了三步,她又回来了,神色突然严肃起来,甚至有点模糊的担忧,递给他一个小东西,是从她的大手提包里拿出来的:
“啊,是啊,我忘记了!安那托利医生让我交给您的。这对牙痛很有效。您会知道的!”
约翰几乎是用力地拿着她放到他手里的小玻璃瓶,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她已经走了,被人群轻轻地快速地淹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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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罗伯-格里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