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寻找新乐土
劫掠、奸淫、杀戮,这是16世纪一场反对异端的斗争,其惨烈程度历史罕见。
虔诚的西班牙天主教徒调集军队,狂潮般掠过荷兰北部省份,令其陷入了一片血光火海——夜以继日地,数以千计皈依马丁·路德新教的信徒被烧死,而路德才刚刚与罗马及其贪婪的教皇决裂。反抗接踵而至,发起者是神学家约翰·加尔文,他是皮卡迪人,相貌端庄,长着长鼻子,蓄山羊胡,穿着带紧毛领的长袍。在日内瓦的庇护所里,他发出成千上万份宣言,企图让世人接受这样的观点:《圣经》不仅是信仰的唯一源泉,而且是神授皇权的明确启示——《圣经》,已经成为一座灯塔,指引着荷兰低地的人们夺回被天主教军团掠走的自由。
就在这时,日内瓦来的先驱告知荷兰人:他们是新一代以色列子民,被上帝选来解放他们的国家,就如同希伯来人曾经赢回迦南之地;他们是上帝的选民。没有什么比这种肯定更能坚定荷兰人生存的意志。
“你们是上帝的神圣选民!你们将不会害怕,因为上帝与你们同在……他的天使将与你们并肩作战!”在匆忙改作新教礼拜点的教堂里,加尔文的使者们朗诵着。使者们引用《圣经》说:荷兰叛国者曾屈服于西班牙国王和罗马教皇,但是现在我们准备好了,要像以色列十二族长那样征服乐土;“如果耶和华选中了你们,不是因为你们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族,而是因为你们是最小的。”他们接着援引《申命记》,呼喊着:“你的脚所踏的每一个地方应是你的唯一,也将是你的边境。”
两千年前,上帝派遣塞浦路斯之王解救了囚禁在巴比伦的犹太人,现在上帝派奥兰治的威廉解放在荷兰各省受困的人民。加尔文教徒威廉仅以乔舒亚夺取乐土所花的半数时间,就让他的新家园摆脱了西班牙的暴君,让七个中等省份变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共和国,一个世界上最现代化的强国。
加尔文先知一直都是正确的。上帝确实选择了小小的荷兰并赐予了它光荣的命运。巴达维亚人民会几百年久志不忘这次恩典,直到某天他们受谴于子孙犯下的滔天大罪。但是在17世纪早期,那场重大的运动仍然遥不可及。“他是有福的,因为他的罪过情有可原”,圣歌打消了新成立的荷兰归正教会会众的疑虑。
北海沿岸,荷兰北部弗里西亚省的低地和城镇即将迎来一个黄金时代,阿姆斯特丹就是这个时代的新耶路撒冷。20年之内,荷兰的首都将成为欧洲的文化、艺术和金融中心。源自《圣经》篇章与加尔文作品的精神与智慧促使阿姆斯特丹接纳一切文化、贸易和宗教。
杰出的作品——伦勃朗、佛兰斯·哈尔斯、弗米尔和勃鲁盖尔富有表现力的油画——很快唤醒了生气蓬勃的乐观主义时代。表面上看,那时的荷兰社会生活处处显现出加尔文清教主义的烙印,但是新贵们简朴的住宅里是奢华无度的生活,人们暗淡的衣着似乎显出所有轻浮的理想已被抛弃,但这却被首府要人华丽的绸缎服饰揭穿。
随着大股份公司的建立,这个小共和国的经济蒸蒸日上。
1620年成立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牢牢垄断了对整个亚洲的贸易,尤其是丁香、肉桂和胡椒等香料贸易。东印度公司获准建立贸易点,可与土著统治者交易,必要时还可自立佣兵。它很快集齐了150艘商船和40艘战舰,成为可以绝对控制商贸的国中之国。公司的董事会由17名穿黑缎紧身上衣、围白丝巾的贵族组成,即十七绅士。总部大厦壮丽华贵,由火枪手严密守卫。公司仅1653年的贸易额就超过了路易十四时期法国的预算。
商业上的领先地位使荷兰能够靠剥削殖民地富裕起来。1651年,十七绅士董事会办公室墙上的地图显示,公司的殖民地已经遍布非洲、美洲,开拓殖民地的船队甚至已经远及亚洲。每当周日,这个民族便会想起上帝所赐的独特命运。但是就像他们攫取曼哈顿岛建立新阿姆斯特丹城一样,这个民族丝毫没有质疑自己前去占领世界其他地区的行为。1651年年底,十七绅士轻快的帆船将会带着怎样的任务驶向哪个新的目的地呢?
一个精力充沛,6.2英尺高,穿着有白色刺绣领子的暗黑色羊毛紧身上衣的人即将揭晓答案。
他是33岁的扬·范·里贝克,长着一头浓密蓬乱的棕色垂肩卷发,额头宽大,目光坚定,是佛兰斯·哈尔斯笔下典型的冒险家。身为著名的阿姆斯特丹外科医生之子,里贝克是一名合格的外科医生。他放下镊子和手术刀,带着妻子玛莉亚和几个孩子到东印度公司工作,想借以周游世界。他帮助建立了印度尼西亚巴达维亚城,并出任行政长官。十七绅士把他从行政长官的位子上召回,为他制定了宏伟的新计划。范·里贝克对将要开始的又一次冒险感到兴奋。他心怀爱国热情阅读了《圣经》,聆听了加尔文的预言,为服务祖国的伟大计划做好了准备。
“你问我,我会给你国家做遗产”,诗篇的作者如是保证。1651年12月那个寒冷的早晨,这位年轻的荷兰人确信不疑:上议院将委派他执行一项征服任务。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