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去叫两辆黄包车来,把人先送回去,菊儿娘一个人在家还不知怎么样。这里就在鬼子的眼皮底下,人多眼杂,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鬼子都是些畜牲,没地方去讲理。我等上了班和刘老板说一声,跟脚就赶回来。”门闩侯见揪爹说得在理,擦把泪上街上叫了两辆黄包车,怕人家不拉没敢讲是死人,只说是病人。他抱着菊儿坐一辆,丈人坐一辆,一口气出了西门吊桥,才松了口气。<br> 回到家,才懂菊儿娘得知丫头被鬼子抢走了,心火旺烧连急带气的当晚就死在床上。一天之中死了两个人,像天塌下来了。老麻雀哪里经涉过,人犹如痴呆一样。三天不吃也不喝,只是不停地流泪,间隙突然声嘶力竭地喊着菊几和她娘的名字,其声让人毛骨悚然。娘儿俩的后事全靠揪爹和门闩侯里外忙。三天后,母女俩入了土。晚上三人才得空下来,说说话,喝口酒,两根筷子夹根骨头,三人又都成了光棍,话一出口就是杀鬼子,给娘儿俩报仇。暴跳如雷的门闩侯看门灶边桌上的牌位,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对两个老人说:“从今后我无牵无挂,今晚非去拼个死活,成了我投新四军去。不成功明天给我收尸。”<br> 揪爹跨上一步堵在门口。脸色铁青地吼一声:“回来!你嫌人死得还少?”<br> 老麻雀说:“听揪爹的。”<br> “你说什么时候动手?”门闩侯双眼冒烟。<br> “揪,也要讲究时机,方法。”<br> “时机,我等不得;方法,就是拼。”<br> “瞎揪。?<br> “反正又不是你的亲人。你不着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门闩侯气呼呼地说了一句。谁知话音刚落,老麻雀上前“啪”的一声抽了他一记耳光.把门闩侯打得愣在那里。他看见老丈人停在空中的手仍在痉挛,那张马脸上的粒粒雀斑个个暴起,嘴气得变了形,他懂自己的话可能刺伤了老人的心,因为在一起近十年了,他从来没有看到一向黏糊糊的老麻雀发过这么大的火。还给了他一记耳光。<br> 揪爹忙拖住老麻雀:“不怪他,年轻人火气旺。不懂长短。”<br> “不行,今天我要说,不说也对不起菊儿和她娘。”老麻雀真的被激怒了,他把门闩侯拉到菊儿和她娘的牌位前,老泪纵横地说:“菊儿娘,我曾对你发誓不说这件事,但现在你们死得好冤,为了曰后好给你们报仇,今天我不能不说给门闩侯听……”<br> 十四年前的冬天特别的冷,七八十米宽的河面都结了冰.胆大的人从河面上能走到对岸去,老人们说几十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冷的天。<br> 那年老麻雀才三十五六岁,已在西泉池干了十多年了。那些日子,每天早上起床,老麻雀和爹就起床破冰,从大生厂的汽笛第一声起要到拉第三声才能破完,然后撑船把第一批客人送到对岸.当时撑渡船的是老麻雀的父亲,每天晚上老麻雀下班回来还要帮爹撑一会,直到收篙。一天晚上,将近半夜,老麻雀准备收篙,忽见夜色中隐隐约约从远处来了两个人,走近一看是一男一女妻夫俩人。男的背上还背了个二三岁的女孩子。老麻雀以为他们要过河.一问才知他们不过河,那个男的操北路口音:“大哥,夜深天气太冷,女人和伢儿受不住冻,想在你家揪一夜明天早晨再过河。”<br> 老麻雀看看那女人的脸冻得像紫茄子色。男人身上衣服也很单薄在寒冷中直发抖,心里老怜悯的,一点没犹豫就领着他们回家了。他爹一看就懂怎么回事,马上忙前忙后的烧水烧饭,铺床拿被地安顿一家人。谁知第二天伢儿就发起了高烧.老麻雀和他爹硬是又把他们留下来住了几天,给伢儿看病抓药,直到伢儿病好了为止。临走的那天晚上,待伢儿睡了,那个男人拉着他老婆,突然跪倒在他们父子面前:“救命恩人,我有一事相求,请你们万万不要推辞。”<br> 老麻雀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扶起他们说:“不要客气,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你直说就是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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