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也走这条路去同一所小学。我怕这条路。这座岛经历过大 产业的繁荣与衰败,上面存留数处废墟。每一处都缠绕着些鬼怪奇谈,煞 有介事,关于医院的恐怖故事尤其多。 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走路时努力不去看医院。我怕的是窗子。即便 我低头盯着地面,也曾感受过来自窗口的视线。那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在等待我一木小心抬头。一不留神看到,以后他们便会永远出现在我面前 …… 在走廊上踽踽独行的只剩半边脸的矿工,抱着婴儿干尸唱催眠曲的得 肺病的女人,他们的故事以各种各样的版本口耳相传。但在这个岛上,与 其说这是鬼怪奇谈,莫如说是传说。不是被窃窃私语,而是被引以为豪地 流传下去的传说。我渐渐长大,发现了这一点,便不再害怕医院,也不再 害怕其他废墟了。 我一边走,一边挨个查看洞开的窗户。我甚至期待能看到点什么。夫 说他也是。如果害怕幽灵,就没法画画,他说。我们希望看到的,也许是 一种类似“玺印”的东西,是证明我们在这座岛上正确生活着的神谕。 第三座小丘脚下便是港口。来自陆上的渡船停泊的码头上,摞着十余 个大纸箱。箱子侧面印着的小点心和洗涤剂的名称,不知何故吸引了我的 视线。 “老师。” 箱子旁是港湾处的村崎,他招招手。 “毕业典礼咯,今天?” “你来吗?” “是要去。” 村崎略显调侃地说:“老师会哭咯?” “校长先生才会哭呢。” “那是肯定。” 我耽搁片刻。村崎忽然想到什么,看看身旁的行李。 “行李比人先到哩。” “搬家?” “哦,从东京来的哩。” 村崎像透露某个秘密似的说。难怪会被纸箱上的字吸引,我想。 “你这是……” “我在等拿钥匙的人哩。” “住在哪里呢?” “岬小区。” 村崎呵呵地笑道,我也笑了。从陆上来岛上的人大都会住岬小区,因 为那里房租极其低廉。但大抵过不了一年,便又会搬走。 “待会儿见。” 我正要迈步,渡船上相熟的船长朝我挥了挥手。 我背朝着海开始爬坡,但一转眼又看到了海。 小学在第三座小丘顶上,这小丘便是岛的尖端。扁平的木制校舍、百 叶箱和兔棚背后,便只有海和天空。 学生有九人:昭、志朗、郁雄、进。纯、绿、敏子、樱、志乃。 过了今天,阿昭和小绿便不在岛上了。阿昭是六年级学生,毕业后到 陆上去上中学。坐渡船来回太困难,他要寄宿在亲戚家。小绿是一年级学 生,去年刚来,但也要同父母以及刚出生的妹妹一起回陆上。他们家在海 边开了一间家庭旅店,但只经营了短短一阵子,如今要把店关掉,去帮陆 上的亲戚打理旅馆。 三间教室中最宽敞的音乐室里摆好了椅子,学生们挨挨挤挤地坐着, 大家脸色都很严肃。从今天开始,大概就再也不会见到离开的孩子们了。 不管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很清楚这一点。每年都一样,说是毕业典 礼,其实颇有些饯别会的味道。所以,有些人虽不是孩子的家长,也自然 而然前来参加。村崎在典礼进行到一半时露面了。大人们分成两排坐在钢 琴旁边。P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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