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吃。”吏部尚书红黎深一开口便如此抱怨。
正在泡茶的李绛攸听罢，太阳穴立刻暴出青筋。若对方是其他人，他一定会直接喊出：“那就别吃！”很遗憾，他不可能对这个人说这样的话。
“是您让我做包子给您吃的吧。”
绛攸试图小声抗议，但随即遭到更大的打击。
“我可没让你做这么难吃的包子。再说这叫包子吗？我看倒像煎饼。”
那个扁平的东西再怎么偏心看，都很难称为包子。
绛攸仍不服气。
“我从早到晚被您使唤，根本没时间练习做包子！”
“哎呀……”黎深夸张地叹了口气，“明明是自己不够努力，却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我可没这么教过你，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茶也不及格。应该抓准时机泡出苦味和甜味才对……再来一杯。”
黎深口口声声说难吃，却仍不停地吃着包子喝着茶。青筋暴出的绛攸默不作声地继续斟茶。
冷不防，扇子“啪”的一声响起。
来了！绛攸顿时提高警觉。刚被传唤时，他心生不祥的预感。在黎深遣退所有人之后，他就更肯定了。
红黎深三十出头就已成为朝廷重臣，可谓是年轻有为的特例。但在旁人眼中，绛攸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只知黎深手段高明，唯有少数人了解他真正的个性。绛攸作为其中一员，早就明白与黎深独处绝没什么好事。
这次会是什么事？绛攸半是放弃地盯着黎深，随即得到一个十分优雅的微笑——铁定是坏事。
“霄太师要求你明天起担任陛下的随扈，好好加油吧。”
绛攸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随即以冰冷的声音不屑地说：“我不愿意，另请高明吧。”
“啪”的一声，黎深的扇子再次发出声响。
“我昨天让你做包子，你也说不愿意，对吧？”
“啊？那是当然，为什么非让我做包子不可？”
“前些日子我嫌麻烦，让你代我出席朝议，你也说不愿意，对吧？”
“一般都是各部的尚书大人出席才对啊。”
“几年前，我让你假装不小心，故意在众人面前撞掉我最讨厌的那个令人厌恶的大臣的假发，让他那颗滑溜的秃头曝光，你也说不愿意，对吧？”
“我、我是……说过。”
“更早之前，我让你参加王都女装大赛少年组的比赛，好赢一百袋米，你也说不愿意，对吧？”
“……”
“还有，你小时候，我说要收养你，你也说不愿意，对吧？”
“……”
“你嘴上说不愿意，但真的会坚持到底吗？”
红黎深宛如发出胜利宣言一般优雅地挥开折扇，姿态像极了天下无敌的王者。
然而这一次，绛攸并不想乖乖点头。
“我不愿意，我是您的部下。”
“那是当然，只不过借霄太师一用罢了，官阶仍留在吏部。”
“对方可是那个昏君啊！”
“有什么关系！凡事都要多多体验，好好努力吧。”
“可是……”
黎深打断他的话：“我已经决定的事，你以为我会让你有说不的余地吗？”
“哦……”
面对满面笑容的长官，绛攸败下阵来。
绛攸从小被黎深收养，一起相处了十多年，再怎么说他仍——本人或许会极力否认——非常敬爱黎深，所以无法违抗黎深的意思。即使再讨厌这个命令，结果也一样。
于是，吏部侍郎（今天才刚刚任命的）李绛攸开始了忧郁的日子。
“好无聊……”
绛攸待在王宫的府库——图书室，索然无味地翻着书。
担任陛下的近臣已半个月，可绛攸仍漫无目标，既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这都怪刚登基不久的十九岁新王无心国事，整日躲在后宫。
半个月前，绛攸奉直属上司之命前来赴任，担任陛下的近臣，结果至今连当事人的影子也没见着。身为国试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仕途平步青云，享有“当朝第一才子”美誉，在年轻官员之中迅速崭露头角的他，出仕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颜面无光。
“我居然每天什么事也没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浪费时间……”
绛攸极其愤怒。以前拜魔鬼上司所赐，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但如今做梦也没想到无所事事竟然会如此痛苦。
“全、全都是那个昏君的错……”
绛攸猛地一拍桌子，怒吼声响彻府库，引得另一个同在府库的人诧异地回过头。
“绛攸大人，你、你怎么了？”
听见那温和的声音，绛攸忽然回过神来。
“非、非常抱歉，邵可大人，忽然大吼大叫。”
“哦……你看起来非常焦虑。”红邵可露出一脸苦笑。
绛攸喜欢邵可沉稳的表情和诚恳温和的声音。他年纪分明与上司相去不远，个性却有天壤之别。若是平常，只要一边读书一边与邵可谈天，绛攸就会恢复平静。然而这一次完全不管用。
“……这样能不焦虑吗？！”
绛攸猛地抬起头。所幸府库只有邵可与自己，他于是把这半个月来累积的怒气倾吐一空。绛攸在人前总是自诩“理性如铜墙铁壁”，但因为邵可这位府库的负责人是少数几个令他尊敬的人之一，他便毫不客气地发起牢骚。
“当初我严词拒绝，可结果硬是被调来担任陛下的近臣。到现在都半个月了，那个昏君一直待在后官不出来，也不处理朝政，害得我……无处可去、无所事事，又不能不上朝……那个混账昏君居然在寝宫找男人陪睡，还不是女人，我怎能不焦虑？！”
“呃，这……”
邵可无言以对。绛攸这番话句句属实，令人无法反驳，但也无法出于同情表示赞同。
“陛下或许有苦衷。”
“苦衷？！”绛攸瞪大双眸，“登基已经半年了！出席朝议的次数屈指可数，玉玺也是随便一盖，动辄整天待在后宫，每晚召不同的侍官陪寝，实在不明白他会有什么苦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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