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奶奶当时还在世。
新年头一天的清晨，全家人一起，去神社进行新年初次参拜。
新年倒计时已经结束，街上熙熙攘攘，像赶庙会似的。
我很喜欢这种氛围。那么冷的天，我却满不在乎地跑来跑去。
我紧捏着奶奶给我的压岁钱，抽了支签。
不用说，在我眼里，收钱的那位巫女看起来非常新鲜，非常耀眼。
我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用冻得有点儿红的小手，展开了签纸。
“大吉！”
看到这个刚学过的新汉字，我高兴地捏紧了签纸。
说话时吐出的白气也轻飘飘地舞上天空。
我牢牢地抓住上上签，拿去给奶奶看。
脸上满是得意之情，像是在说“怎么样？”
这时，奶奶温柔地笑了，却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那回答让我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我已年满20了，但只要一到抽签的时候，还是会想起来。
当时才小学二年级的我，根本没琢磨过奶奶那句话有什么深意，只是想当然地觉得：奶奶一定是眼红我抽到了上上签，才顺口说了句玩笑话。
“说呀！你奶奶到底说了什么？”
奈奈扑闪着大大的眼睛，向我问道。她戴了美瞳，眼眸显得非常漂亮。
我一直都固执地认为美瞳和日本人完全不搭调。而我人生中所交到的第一个戴美瞳的朋友，就是奈奈。
她能敏锐地嗅出当下的流行时尚，总是衣着光鲜地来短大上课。
和每星期有三天都是一身牛仔服的我，可谓是两个极端。
不管是头发还是化妆，她都很花心思。
而我总是素面朝天，头发也随便一扎就OK。我俩的确是两个极端。
“嗯？你想知道？”
“你还问我想不想知道？！我当然很在意了。都听你说到这儿了。”
“好了，好了，说得也是！”
“那，你奶奶到底说了什么呀？”
她翻来覆去地摆弄手机。她的手机上挂着可爱的小饰物和金丝银线。
她大概在催我快点说答案吧。
别人越是着急想知道答案，自己就越是不想公布答案，这是人类的通病。
我告诉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奈奈，“就算我说了，你也只会说‘真是莫名其妙！’”
“梨华你也觉得莫名其妙吧，否则也不会讲这番话了。行了，快说呀！”
奈奈终于受不了了，“啪”的一声，把手机砸到了桌上。
到了这份上，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太卖关子了，心里升起了歉疚之情。
我叹了口气，喝了口手边的柠檬茶。
“我奶奶呀，看了上上签后，说了句‘是哪种上上签呢？’”
“……啊？”
能看到奈奈满脑门挂的都是疑问号。
这也难怪。我想她恐怕搞糊涂了。
“她说的‘哪种’，到底指什么呀？”
“我早说过，我—不—知—道。”
“搞什么呀，真是莫名其妙！”
“看吧，让我给说中了吧！”
奈奈露出懊丧的神情，有点焦躁地调整了下呼吸。
“哎，我说，梨华。已经过了5点吧？阿健那儿，没关系吗？”
她像是终于找到能跟我说的话了，把刚才一直拨弄个不停的手机打开，给我看待机画面上显示的时间。
“还真的是呢。那我走了。过年后再联系你吧。”
“离过年还有三天呢。这几天联系一次吧。”
“啊哈。你真喜欢我呀，奈奈。”
“你说那种话，那干脆不联系好了。快走快走！”
“哈哈，开个玩笑，别当真。谢了！我先走了，过个好年！”
我穿上圣诞节刚买的白色皮外套，走了出去。
一走到外面，就看到在街上走的都是一家人或情侣们。大家好像都冷得受不了，相互依偎在一起，像是在彼此汲取温暖。
我轻轻地围上百鸟花色的围巾，快步向阿健家走去。
“阿健”，是我19岁时交到的男朋友。我们的相识可能过于轻率了些，因为他是向我搭讪，才认识我的。
阿健，他所有的一切都很普通。长相、身高、着装、收入，无论哪方面，都很不起眼。
只是，有时，阿健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畸形的爱情？不善表达爱意？
抑或是独占欲很强？
同样，我有时也会变得不像自己。
我叹了口气，打开了有点破旧的公寓门锁。
大喇喇地挂在我钥匙包里的那把明晃晃的钥匙，是我们确定恋爱关系那天，阿健交给我的。
我们的交往也有一年了。一年的时光，有什么，在一点点地发生着变化。
不，与其说是发生了变化，不如说是真面目暴露了出来。
我转了下有点儿生锈的把手，慢慢打开门。
一脚刚踏进房间，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烟酒味的刺鼻味道。
大门口摆着我和阿健第一次约会时的照片。只不过，现在落满了灰尘，都看不清是什么照片了。
我用食指轻轻地擦掉上面的落灰，望向关着的起居室。
走廊上的小厨房里，堆着几个吃完没收拾的速食面碗。
水龙头吧嗒吧嗒地滴着水。水滴落到洗碗槽里积的水上，静静地泛起涟漪。
我一走动，走廊就会嘎吱嘎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地板就会翘起来。
起居室的门里流泻出电视的响声。
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慢慢地推开起居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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