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沪杭线上杭州新客站,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刚过,天气仍十分寒冷,回家省亲的人大多未踏上归途,乘客们三三两两地通过检票口(只要这个机构还存在,就说明我们的文明需要努力建设)。考虑到旅行所经国家的季节变化,我披上一件样式古旧的外套,打算把它留在浦东机场的更衣室,就像是一枚多级火箭,我开始了漫漫的征途。
那时候尚没有地铁,窗外的景色早已熟视无睹,不易被人察觉的一点是,绿色和田野在一天天地减少。很快我便发现,今天车厢里的气氛比较活跃,大家都在热烈地交谈着。或许,这是节日带来的喜庆,也可能是短途客车的缘故。对面坐着一位叫山田的中年日本人,他穿着一件粗呢的休闲西装,没系领带,左手捏着一只娃哈哈矿泉水瓶,里面的饮料像是凉透了的红茶。我之所以能够准确地判断出山田的国籍,是因为他和他身旁的女友--一位穿戴时髦的电厂职员之间的交流不时借助于纸上的汉字。尽管如此,在长时间的情感生活之后,山田变得更像是中国人,而他的女友倒有了日本人的味道。当我略带惊奇地发现山田能讲简单的英语时,他也收起了笔,与其说他找到了一个翻译,倒不如说是出于对英语的尊敬。
山田在中国经营一家乳品企业,拥有数十万的饮户,算是一名比较成功的企业家了。山田告诉我,他在日本的母公司连年亏损,全靠中国子公司的盈利补贴,这种现象如今已比较普遍。现在,一个小小的疑问产生了,日本人可是只喝绿茶的。山田摇了摇手中的容器,原来里面装的是苏格兰威士忌,为了掩人耳目,女友想出了这一妙计。
山田一家三代对酒精有着特别的嗜好,他的听觉因此受到了严重损伤。他叹息说,现在的日本经济就像当年的西班牙王国和大不列颠一样江河日下。明天,山田就要从上海飞回横滨老家,有意思的是,当他抵达位于东京湾西侧的成田机场时,送客的女友仍还在返回杭州的铁路线上。而我那时已经有预感,在本书所提及的数十座岛屿里,日本的九州将会是最后一个出现。浦东国际机场上海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它位于波涛汹涌的长江的入海处,有一条吃水很深的黄浦江贯穿市区。在所有大河入海处形成的城市中,上海无疑是最重要的。上海的缺点也显而易见,既没有一处海湾,也没有一座山峦,尤其让人感到遗憾的是,见不到一滴湛蓝的海水。因此,大多数市民一生从未想过要步行或骑车去看看几十千米外的大海,这一点注定使上海成为一座讲究实效的城市。
上海人的浪漫情怀大多是由外国人培养起来的,也就是说,只有一小部分人迷恋上了西式生活。从这个角度出发,就不难理解浦东机场的造型为何如此简洁明快,它既让人挑不出毛病,又没有一处舒适的场所可以眺望城市(抒发离情别意)、飞机的起降(尤其是在雨中),抑或近在咫尺的大海。在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我遇到了一对河南来的母女。女儿小谢今年刚过二十,在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念书,这会儿寒假结束,准备返校了。虽然读懂国际机票上的外文地名不成问题,她却把日期给搞错了,结果早来了上海一天。幸好小谢在沪上有一位热情的小姨,也算是为她俩的再度相聚创造了一次良机。
作为一位成功的私营集团老总的太太,谢夫人的爱女之情溢于言表,不仅千里送女到上海,还担心她的手提包超重,过不了海关。对此做母亲的爱莫能助,把女儿委托给了我,谁让我轻装一身呢。放眼望去,和我们同乘一架飞机的少男少女还真不少,看来今天的飞机要满座了。
近年来,英国和欧洲大陆一些发达或欠发达国家的教育部门,为吸引中国富裕人家的子女自费留学争得不可开交,结果有了不久以前前复旦大学校长杨家福教授受聘英伦虚职一事,明明是在做广告,却被我们的媒体炒个没完。事实上,只要稍加分析,就不难看出破绽,英国人既然要从中国聘任一位校长,为何挑选一位退了休的呢?
当然,我无意在此否定这位物理学家出身的校长,事实上,从杨先生后来的言行来判断,他比起其他在任的中国同行来更具教育家的风范。我甚至想起了吉米·卡特,这位美国前总统也是在退休以后赢得了更为广泛的声誉。过去的二十多年间,欧洲对中国留学生的吸引力一直不如美国,这回终于瞄准空子,打了一个翻身仗。
按照国际惯例,所有旅行社开出的机票上都写明,每位乘客托运行李不得超过二十千克,随身的手提包则限制在五千克以下。可是,经常出门的人心里明白,后面一条只是表面文章,就像高速公路上的限速标志,唯有摄影机暗藏或警车出现时才生效。而今天,警笛鸣响了:航班满座,因此谢夫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经过探测仪的时候,我和小谢交换了提包,检查人员主要根据乘客的手感来判断分量,因此我们顺利过关。没想到,进甬道的时候,突然有工作人员出现,拎起小谢手中那只沉甸甸的提包,我急忙上前打圆场,声称我们同路,还好,那人没有检查我们的登机牌,否则会发现,我们俩甚至连目的地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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