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走了,是在我背上离去的。
与岳母第一次见面,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当时我与妻刚恋爱,她家人大多数都反对,说是在郊区工作,工资少,成分差,又是“臭老九”。唯有岳母说:“是读书人,会有出息的。”
其实岳母成分也不好。一次,我坐在一旁看她包粽子,她包的粽子不用一根线,只只有棱有角,完全是艺术品。她告诉我,做姑娘时,每到农忙,就包给长工吃,自己尝都不许尝。她爸说:“男人要出力,姑娘家吃了浪费。”
岳母是极慷慨的人,三年困难时期,家乡的人逃荒到她家,一住就是年把,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家里更穷了,“当的当,卖的卖”,能干善良的岳母终于支撑了下来。
岳母做得一手好菜,平平常常的作料,到她手里,总能调得有滋有味。我父亲一向很挑剔,亲家见面那天,吃了她烧的菜,到现在还记得,常说“你丈母娘真是好手艺”。岳母烧了菜,喜欢端给左邻右舍,一天她包饺子,便把邻居阿忠叫来。我一向胃口好,像刘姥姥。她一边包一边煮,我们则盛了吃,吃了盛,不知吃了多少。岳母站在边上笑着看我们吃,直到我们撑得几乎翻白眼。岳母后来透露,我吃了54只,阿忠吃了50只。还逢人就夸“咱玉峰真能吃”。
岳母的哮喘病就是在困难时期落下的,时好时坏,就是不肯去看病。怕烦人、怕用钱。说厂里报不掉。我说“到我这里报”。每次陪她看病,我索性把发票撕了,省得她为报销奔走。她似乎很歉疚,喃喃地说:“又用了你的钱。”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