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负笈求学的山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高速公路。走进魂牵梦萦的堂屋时,走了一辈子山路的母亲已经去世。
撕肝裂胆的悲痛之后,我将母亲葬于屋后青山之阳。对面山下,是高速公路,我要让母亲天天看着高速公路,看着她的儿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在摇旗呐喊。
母亲这代人,没有高速公路的体验,没有飞车狂飙的感慨。他们所做的,是告诉我们怎么走路,是为我们指明一条路。母亲在电视上看到修高速公路的消息,曾是多么兴奋!她甚至爬上朝夕厮守的山道,到山顶去看山外的世界。我忽然记起母亲讲《诗经》,她描述一条大道把少妇与征夫相隔,那是一条怎样漫长而遥远的路!那思夫的妇人,不就是母亲自己的写照?沧海桑田,我们也许就在那条古驿道上修建起了新的高速公路。
俯仰天地,思接古今。我想,物理意义的路修在山坡、沟壑之上,人生的路修在人心之间。当《诗经》里的古驿道到了北宋时代,已是尘土飞扬,时任密州太守的苏东坡告别亲友,随从的人戎装一派,千骑奔驰,蹄声如急鼓敲打大地,奔驰的骏马如巨风卷过山冈。那时,外敌在边疆频频骚扰,年届中年的苏轼臂力犹在、雄心犹壮,“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苏轼以天下为己任,壮士长啸而风起云飞。多少人循着他的足迹,沿着那条驿道勇敢地走下去。
路在无穷无尽地延伸,我从小路走上了高速公路。在这条中国走向世界的高速公路上,我愿鞠躬尽瘁,成为这路上的一粒铺路石、一片护路的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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