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草丰美里行走
一条大河,波浪宽。
翻开《诗经》,迎面的就是那条河流。
河边水草丰美。河边生长着鲜美的爱情。河边的鸟鸣开始以后,在历代的诗人们心目中反复回响,唤醒了沉睡的诗情。
我时常想象,“关关”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使得无数后人静下心来听,集中了心思去想。河边的植物都有着灵性,随便一伸展,便成了后人们心中无穷灵感的来源。
爱情是自然界中伟大的神性,在《诗经》的河边,就生长着太多这样的爱情。“溱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简兮。”爱情像河水一样的年轻,像河水一样的不可阻挡。“野有蔓草,零露抟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多么清新,多么令人向往。
河边的爱情并非都是一帆风顺,太多的相思,乃至太多的哀怨,让整条河流显得沉重,阻塞。好在与爱情联系起来的都是美丽的,河边的树木,也因为爱情,而显得诗情十足。“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那种明知不可而相思,更是动人。这似乎是一种爱情的挽歌,但因为有了高大的乔木,使整个的天空没有了阴沉。那种哀而不伤的明朗,从远古的天空下像风一样穿越大地,带给人们太多的神往。
河边的植物非常茂盛,茂盛中的美人更是集中了所有的季节精华,在诗歌中翩然漫步,走向了后代诗者的心扉,更是走向了永恒的时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鲜红的花瓣,象征着鲜红的新娘,这种喜庆的红色,从《诗经》中走向民间,成了我们民族吉祥的色彩。
红花白草,在水气朦胧中宛如仙境,对仙境美好的渴求,使人沉浸在一片苍茫的向往之中。或顺着河水,或逆流而上,都难以达到心中理想的国度。《诗经》给后代无数的寻梦人,创造了一个无与伦比的美丽陷阱,不能自已,又无法放弃。在种种反复的追寻中,陶冶了一代一代富有诗性的民众。而《诗经》中的美人却从来不管这些,“肤如凝脂,领若柔荑,”她们只是在《诗经》中飘然而来,飘然而去,远离了世俗。
在诗歌中劳作,是一种诗性的栖居。劳作的歌声中因为有了植物的气息,总会让人觉得生命的内质是一种健康的芳香。同样因为吟唱,使得本来很残酷的战争,也显得令人向往。在征战的途中,冒着雨雪,看杨柳依依,是一种诗情十足的旅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风雪中的杨柳应该是很老的,但是,因为心情,让杨柳焕发了超脱季节的青色,在行人的心中,如春风拂面,唤醒人们更多的柔情。
漫步沿湖路
说是路,其实它只是防洪堤外坡中间的一个肩而已,但看起来的确是一条路,——一米多宽,和水面平行,随着防洪堤呈不同的走向。从石钟山脚下的北门一直延续到西门渡口。但路边的湖却是地道的湖——鄱阳湖。
沿湖路是我私下给它的命名。
我时常在这条路上漫步。因为是在湖边,有湖风夹带着水汽迎面扑来,满眼是粼粼的碧波,感觉很有“漫”的味道。水边带给人的感觉就是丰富。特别是在6月份,湖水涨起来了,那些原本两三米高的杨柳,只露出半截,在水中摇摆;也有些芦苇丛在水中生机勃勃,把湖水摇出圈圈的涟漪,使近处的湖面显得格外生动。湖滩上原有的茂密野草,连同各色的小花,还有弯曲的小路,此刻全都被淹没了。湖水清澈,碧波荡漾,可以想象,在那些随水飘摇的水草中间,一定有鱼儿摆着尾巴尽情游弋。
湖是喧闹的,水却无声,无声的水更能给人一种潜流的张力,撑开一个巨大的空间,让人的思想跑得很远。湖面很开阔,船只轰鸣着,带动一层层波浪,轻柔地拍打着石坡,那种响声在层层的纹圈中传递,把眼和耳连为一体,湖边便显得实在而空幻。走在湖边,我时常想起梭罗的瓦尔登湖。他在瓦尔登湖边漫步的小径,肯定比这条路要幽静。我曾见过瓦尔登湖畔的图画,幽密的树林,色彩绚丽的树叶,一条小路弯弯曲曲,消失在风景的深处。
鄱阳湖相比于瓦尔登湖,有着更为丰厚凝重的历史。三国周郎的操练水军;朱元璋和陈友谅的18年大战;曾国藩和太平军的殊死较量;李烈钧的湖口起义;解放军的横渡长江,曾以此作为起点。可以说,鄱阳湖见证了中国历史的兴衰。
站在石钟山上,可以清楚地看见鄱阳湖和长江水流的分界线。水色分明的季节,即便是站在防洪堤上,也能够看见那个水分两色的奇观。在修建防洪堤之前,沿着土堤坝有一条小路,那条小路一直可以通到石钟山脚下,我们经常走。当时湖口的西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渡口,从早到晚人来车往,几条大趸船穿梭般繁忙于江湖的南北之间,等船的车队和人群排得长长的。
渡口收费很有几年,渡口收费站一度成为人们向往的地方。直到湖口大桥修建起来了,来往的车辆不再经过趸船,趸船才像一个过时的老大,极不情愿地退出了江湖。
西门渡口依然还在,几条巨大的趸船蜷伏在那里,只有闲人偶尔才去晃荡一番。旁边是一个新兴起来的人渡,整天里冷清清的,只是对面的学生周末回家,才会热闹一下。整个湖口县城东移,在原来的三里街,已经发展起了自己新城区。老城区便显得有些萧条了。
其实我喜欢的就是老城区的这种味道,像江边的黄昏那样。但不知不觉之间,江边也渐渐热闹起来了,黄昏的时候,沿湖路走着不少的外地人,他们在江边的金沙湾上班,住在老城区。他们穿着不同的厂服,步履很闲散,湖边便时常可以听到普通话的声音。他们有的三五成群,一边讲一边比划着,声音大大的,好像是在规划着蓝图;也有些轻言细语地交谈着,他们的声音掩映在轻微的浪拍声中。
沿湖路,已经成了一条真正的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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